周毅呼吸停住，浓稠的鲜血溅了他一脸，杨士庸在他跟前缓缓倒下，他整个人都不能动，甚至连挪动膝盖抬起手去碰杨士庸的力气都没有。�6�7
柳三泰两步窜过来，“杨大人！”�6�7
杨士庸受伤不轻。�6�7
郑昊那一刀是奔着周毅命来的，伤口几乎砍断了杨士庸的肩胛骨，涓涓鲜血流出，杨士庸还能说话，“三泰，带着孩子们走！”�6�7
“我没事！”�6�7
“先生……”�6�7
周毅后知后觉。�6�7
分明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却浑身僵硬。�6�7
姬塬从惊怔中回神，定睛看了郑昊一眼，谁也不清楚他此时心中所想，不过几秒停顿，姬塬道：“郑大人停手！召集所有兵马，王府集合，听从本王命令！”�6�7
郑昊怔然。�6�7
凉王兵马已从开始的四万和尚兵，发展到后面七万农兵与和尚兵，若非几次抵抗驰援朔州边境，根本不会落到如今地步。�6�7
“王爷！”�6�7
郑昊焦急喊了一声。�6�7
姬塬目光从满脸是血的周毅身上扫过，再定格到城中四散逃命的百姓身上，他勾唇惨然一笑，“多余的话不要讲，本王自有定夺！”�6�7
脚步路过杨士庸身边，姬塬停下居高临下，冲着他轻蔑笑了下，“方静之……他赢了，本王屠刀未伤害任何一个凉州百姓，至于北城难民，他们是朔州人，与本王无关！”�6�7
柳三泰：“……”�6�7
城里已经完全乱了，凉王走后，铁峰上前将所有文人身上绳索解开，这些人坚持了三天，三天里没有一个屈膝向贼子姬塬低头，他们来到杨士庸身边，目光关切，此时却说不出一句话来。�6�7
董山长道：“杨大人流血太多，先送府学去，府学有药！”�6�7
城中已然大乱。�6�7
蛮族羌人铁蹄，不知已经马踏何处。�6�7
董山长道：“三泰，你来背着他，其余人回去照顾家里人，凉州府学的学生也可跟随我们一同回去……只是眼下……”他犹豫一瞬道：“也可集中南城，一旦城破，赶紧往城南方向逃命！”�6�7
“阿毅！”�6�7
铁峰搀扶起周毅，一行人往台下走。�6�7
西城最西边已经燃起大火，那是西城门方向，一群被捆了许久的读书人，带着一群老头，外加一个伤号在混乱的百姓中间寸步难行，幸好有许多认识杨士庸的人自动让开一条道路。�6�7
城南城北，战鼓声、牛角声交织，密集成网仿佛要把凉州这片天给生生闷死。�6�7
惨叫声、马蹄声四起。�6�7
铁峰倏然回望，整个人定住，就见道路尽头，穿过乌泱泱百姓的头颅，一群骑着高头大马、通身漆黑铁甲的羌人骑兵，赫然出现，宛如死神。�6�7
百姓们跟秋后的庄稼一样，他们所到之处成片倒下。�6�7
方才朝着自家涌动的人群，调转方向往东城逃命，柳三泰背着杨士庸往小巷子里走，可仍旧被后面涌过来的人群挤到路边，其他文人搀扶着董山长，有的早被人群冲散没了人影。�6�7
“阿毅，你可还行？”�6�7
周毅已经从双腿疲软中缓过来些。�6�7
他道：“我没事，我跟先生在一块不会有事，你快点回家，伙计他们靠不住，光靠子宸他们不行！”�6�7
“那……”�6�7
铁峰刚想说“那你呢？你也才八岁！”，可一转念，柳三泰的手就已经薅住周毅的肩膀，顺着人流快速往东城走。�6�7
太乱了。�6�7
一切都太乱了。�6�7
柳三泰记得自己一直牢牢拉着周毅的手，可冲到府学附近的街巷，被他拽着走了一路的却是一个年岁相仿的孩童。�6�7
没看见周毅脸庞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空了。�6�7
那孩子远没有周毅那样的胆识，看见柳三泰万般惊怒的表情，裂开大嘴就哭，柳三泰愣住半秒，上前拍了拍他的脑壳，“孩子，你爹娘呢？”�6�7
小孩就知道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6�7
杨士庸已经在他背上不省人事。�6�7
董山长他们已经到了府学门口，朝他招手叫他赶紧进去，柳三泰茫然四顾看向街面，所有逃难的人里面没有一个是他最宠爱的学生，没有一个是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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