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地动
林家姑婆本名林惠，约莫十来年前嫁到杏花村。
她那口子叫王富贵，是行走的货郎，大了林惠十来岁，又常常喝醉酒打人，算不得良配。
说是王富贵卖货到北边的小镇时，两人一见生情，便让林惠跟了回来。
刚嫁到杏花村时，林惠也确实小媳妇儿似的跟在王富贵左右，文文静静不开口。
只是……见到林山一家人时，慢慢的就变了性子。
似乎这杏花村中，她只敢欺着这林家人一般。
偶尔邻家见不惯，也帮着说两句，偏偏这俩人闷着头跟王八似的，久而久之，也没人为林家说话。
林福芝跟在奶奶和父亲的身后。
奶奶怀里揣着刚路过李婶子家买的一篮子鸡子儿，爹背着一兜子的柴火，两人有些佝偻的身形，让福芝有些委屈。
奶奶总拿着什么长辈啊、孝顺啊之类的借口压着福芝，让她多让让姑奶奶。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家人非要这样忍气吞声？
她看着远处被雪覆盖的田野，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在国公府门前见到的那个小少爷。
即便不用高高昂起下巴，他也带着一股让人不敢轻视欺辱的态度。
那林姑婆不过是欺软怕硬，王富贵斥骂她的时候，她可还不是跟个木头似得闷在那里。
爹和奶奶不敢冒犯她，但福芝却管不了那么多，大不了……大不了回家就挨顿揍吧！
福芝握了握拳，学着那位小少爷的样子，下意识挺起胸膛。
她才不要被人欺负！
*
一行人走到王富贵家时，天色已经擦黑，但阡陌之间的农户里，没有几家点火做饭。
雪灾已经侵扰足有一月，早把田里的庄稼都毁了，如今哪里还生得起炊烟。
大家都在节衣缩食，盼望着赶快停了雪，再去想办法换点粮食活下去。
雪在王富贵家的青瓦上积了厚厚一层，福芝打量了几眼，便跟着爹和奶奶走进家门。
屋中。
林惠正端坐在木椅上，手里装模作样地端着一碗茶水，虽然淡得看不出色，但好歹有两根茶叶在里头漂着。
如今茶可是精贵物，只有南方才产的有。
王富贵是个四处行走的货郎，赚钱多少比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容易些。
她故作矜贵地放下茶碗，又笑道：
“我就说，你林山要带着一家老小来给老娘磕头认罪。”
“先从那小泼妇开始，给老娘磕上一百个响头，我再听你们说话。”
林奶奶赔着笑：“小丫头片子懂个啥，前阵子听说你家里柴火不够了，这不，山儿刚砍回来的柴火，都给带来了。”
“还有李婶子家刚下的鸡蛋，姑奶奶可别气恼了，家里小孩儿不懂事，惹了不快，咱做大人的，就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福芝眯了眯眼，看着林惠洋洋得意的脸，只觉得牙痒痒。
但显然，林惠并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人。
她嘬了口牙花，眼睛要吊上了天，怒斥一句：“你们家不会教孩子，姑奶奶我就帮你教教。”
“先给我磕上一百个响头，我再来听你们说话。”
“否则嘛，你林闷子……就等着吃牢饭去吧！”
牢饭……？
福芝心头一凛。身前两人的身子明显僵住了。奶奶颤巍巍地转过身，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福芝的发顶。
老人放低声音：“不怕啊，福姐儿不怕……”
又转过头赔笑，腆着一张老脸，声音里带着卑微的讨好。
“小丫头不懂事的，我老婆子没教好……应当给姑奶奶赔礼道歉的。”
她话音一落，就要跪下去。
就在奶奶膝盖即将触地的瞬间，福芝突然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福芝力气大，竟硬生生将佝偻的老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林奶奶踉跄着站稳，满脸错愕地望着自己的孙女。
见那林惠张口又要骂，林福芝上前一步。
“砰——”
十来岁的小娃正是不管不顾年纪，只伸出拳头，一拳打在林惠放茶具的那张桌上，只把那雕花桐木桌给打了个窟窿。
漏出底下还未扫尽的积灰。
林福芝的拳头抽出来，骨节处只微微红了两块，其他毫无损伤，她将拳头往前又是一锤，凌厉地发出破空声，正好掠过林惠耳边。
吓得她面色发白，整个人贴在椅背上摆手。
她盯着林惠那张惊骇的脸，摆弄起从国公府学到的表情。
就这么沉默地、冷冷地看着，似乎一开口就能决定某人的生死。
“姑婆，你要知道，泥人儿也有几分气性。你家俩个哥姐儿，再饶上你……
我福芝一个换三个，不亏。”
林福芝看着她逐渐发白的脸，心中却畅快得紧。
“你要送我爹去吃牢饭，让我小娘、小弟还有奶都没有活路，你说，我死之前，能放过你吗？”
“家中但凡杀鸡杀鸭，都是我的活计，都不用拳头，那些鸡鸭，双手握住脖子一扭，脑袋就下来了。”
林惠被吓得直直后退，几乎要缩进那张木椅子里头。
她盯着那女妖怪的脸，面上早就没了血色。
她一直把这家人当做软柿子，揉圆搓扁。
程氏和林山，一个软骨头，一个闷葫芦，纵使心头知道这笔账算得不对，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这个姑奶奶。
林惠在林家村当姑娘时就不受家中待见，当牛做马，却偏偏更学会欺软怕硬。
但那会儿她最不待见的，不是家中使唤她的人，而是邻居表亲家的程氏。
明明都是困苦的人家，凭什么程氏就能生个懂事的儿子，嫁个体贴的丈夫，一家人和和睦睦。
也就是……那件事情后，程氏和林山销声匿迹，才让林惠心里爽快几分。
但她受的苦一分没少，否则能跟着王富贵这落了半口牙的老翁，麻利地嫁到这无亲无故的杏花村来？
她和程氏或许都是一样的性子，逆来顺受，有些懦弱胆怯。
只是这弱的遇见更弱的，竟然麻利地爬上对方的脑袋，拿出当初被恶人欺负的手段，一样不落的又重现在林家人的头上。
林福芝从她心虚又害怕的眼神中就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管林惠捏了什么把柄在手里，她也不是那么大胆的人。
就算报官，她也扛不得住那二十杀威棒！
她甩开掐住林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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