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箩回到侧院,堂妹沈妩和沈娴刚好也醒了,沈箩便让伺候堂妹们的丫鬟带着人去用膳。
又吩咐绿珠和青云去衣箧里找出藏银钱的木匣子,沈箩自三年前来了长安,花销也变大了,私下里便琢磨出了一些赚钱的法子。
她擅书画,长安城佛寺林立信徒无数,风流才子众多却更好宫廷山水,她便另辟蹊径钻研佛画。
绿珠原本是长安城的乞儿,风寒病重倒在路边时被沈箩救下,此后就留在沈家当丫鬟。
绿珠从前做乞儿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沈箩画好佛画,就由绿珠去外面寻信得过的人帮忙售卖,三年下来卖了不少钱,又花用了一些,零零散散存下十来贯。
“姑娘,小匣子还挺沉的,没想到这三年赚了这么多。”绿珠把木匣子抱出来晃了晃。
青云打开匣子,沈箩从里面拿出五贯,“可惜赚的再多也不经花……”
“姑娘怎么突然拿这么多钱?有急用吗?”绿珠问道。
沈箩看了看绿珠,又看了看青云,“绿珠,青云,叔父被贬官至岭南,叔母要去崔家谈我的婚事,等会儿我也要出门去给知意和思宁备些礼物。”
沈箩话音未落,绿珠和青云都是面色一变难以置信的神情。
半响,绿珠喃喃:“奴婢就说,阿郎得罪了京兆尹肯定要惹麻烦,果然如此……”
沈箩咬着唇,垂眸道:“如果我和崔家的婚事不成,我打算和叔父叔母一起去岭南。”
青云和绿珠对视一眼,青云才道:“姑娘,崔家郎君是赤诚之人,应不会做出毁诺之举,您别难过。”
沈箩微微摇头,“你们放心,我不会为了崔柘难过,我只是想到在长安不过三年又要离开,天地广阔无边,竟没有一个地方能让我安定的生活……”
青云和绿珠顿时心疼不已。
绿珠眼珠子一转,插科打诨:“姑娘,崔家郎君为人正直性子却有些软弱,正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没了他您正好找一个更俊俏的郎君……”
沈箩失笑:“你这丫头少贫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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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出门时,堂弟沈符和沈筠又堵在宅门处,非要同沈箩一道去延寿坊。
雪虽然停了,但冷风仍吹得人脸疼,沈箩哪里会让小堂弟出去受冻。
“小符,你怎么把小筠也带出来了?快回屋去……”
沈箩看着顶着一张臭脸的沈符就头疼的很,还带着一个站不住脚的沈筠窜来窜去,简直无可奈何。
“我才没带他,是他醒了看见我要走,非得跟过来。”沈符哼哼唧唧。
沈筠则吵吵嚷嚷:“堂姐,我要出去玩!出去玩!玩……”
沈箩被沈筠嚷嚷得头疼,还担心沈筠把另外几个小的也吵醒。
伺候沈筠的仆人是魏妈妈和赵管事的两个孩子,赵全和赵蝶两兄妹一个二十岁一个十七岁,两个大的却怎么也哄不住一个小的。
沈箩给绿珠使了个眼色,绿珠叫来了叔母院子里的翠梅姑姑。
翠梅姑姑一见这场面就乐了,“堂姑娘,您先走吧,娘子说不许他们跟着。”
翠梅姑姑说完就拉住了沈筠的手,沈筠还想跑,翠梅姑姑又让赵蝶拉住他另一只手。
抓住了人,翠梅姑姑示意沈箩赶紧离开。
沈箩带着绿珠和青云快步走出去,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车夫许桂也是家里的老仆人了,娶了叔母身边的丫鬟黄秀,生了两儿一女,大女儿许燕十二岁,是堂妹沈妩的丫鬟,两个儿子许平和许安年纪尚幼,是堂弟沈策的玩伴。
沈箩上了马车,正等着许桂驾车离开,一只手突然攀住车壁。
沈符掀开车帘就蹿了进来,自个儿找地方坐了。
沈箩瞪着他:“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把娘子和我这个堂姐放在眼里了是吧?”
“凭什么阿姐能出门,我就不能?”沈符别开脸嘟囔道。
沈箩揉了揉额头,“那你到底在担忧什么?叔父就算被贬官,那也还是个官,日子总比寻常百姓家好过。”
“可我长大了,我想自己养活自己!”
沈符说得掷地有声,转过头一脸倔强的和沈箩对视。
沈箩问:“那你想怎么养活自己?”
“我可以去赚钱!”沈符斩钉截铁道。
沈箩听完微微挑眉,“怎么赚?”
“我可以……”沈符说着顿了一下,仍然坚定道:“我可以做生意!就像西市里那些商人一样!”
沈箩睨了他一眼,“敢情你偷溜出门就是想去西市?”
“是又怎样?”沈符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脸上的酒窝也露出来。
沈箩抬了抬手,无奈道:“行吧,小郎君志向远大,那请问你想做什么生意?”
沈符没有听出沈箩话里的意思,还以为自己被认可了,不由高兴道:“我要卖东西!”
话音一落,沈箩就忍不住笑了声。
沈符不解道:“阿姐笑什么?”
沈箩笑看着沈符,“我笑西市数百行,卖粮卖肉,卖酒卖茶,卖布卖衣,应有尽有,而你身无长物,又该卖何物?”
沈符噎了一下,大概是想不到该怎么回答,一时竟沉默下来。
沈箩伸手拨弄车帘看了一眼窗外,屋宇林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幅长安繁华盛景,即便有一场冬雪也阻挡不住长安百姓出门游兴。
“你知道叔父是盼着你科举的,但我也知道你不是读书的性子,你想不被人当作小孩子,想自己养活自己,那就要好好琢磨怎么养活自己。
我们都是寄人篱下的人,身后空无一人,选好了一条路,可没什么后悔的机会。”
沈箩说完回过头来,看向沈符:“还有,叔父的确被贬官了,贬去了岭南梧州,你就算想做生意怕是也只能去那儿了。”
“岭南!”沈符瞠目结舌,脑子里全想到了另一件事,“那阿姐你……你怎么办?你和崔家的婚事?”
沈箩嘴角噙着笑淡淡道:“若是勉强的话或许能成,不过大概是不成的……”
沈符闻言眉头一蹙:“什么意思啊?到底是成还是不成?”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沈箩轻笑了一声。
沈符眉头挤在一块,摇头道:“听不懂……”
“多看点书吧,学聪明点。”
沈箩说完,马车外传来绿珠的声音。
“姑娘,延寿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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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池宏伟,由宫城、皇城和外郭城组成,以宫城象征北极星,以皇城百官衙署象征环绕北辰的紫微垣,外郭城则象征向北环拱的群星。
北边正中央便是皇城和宫城,皇城朱雀门正对着一条纵横南北的朱雀大街。朱雀大街往东是万年县管辖的五十三坊,往西是长安县管辖的五十五坊。
城内共有一百零八坊,东西十四条街,南北十一条街,整座城宛若硕大棋盘。每座坊四周皆是高墙,四面皆有坊门,中间是十字街,坊内还有无数巷道,分布着民宅、官邸、寺院和道观等。
坊门皆有卫兵把守,白天百姓可通行,夜间则全部关闭,实行宵禁。
沈家住的昭国坊在朱雀大街东边,延寿坊则在朱雀大街西边。
坊里的马车皆有专门停靠的地方,车夫把马车赶去了拴马桩。
沈箩一行人则去了客似云来的珠宝铺子,不曾想大半年没来,里面的首饰也抬了一个价。
还好沈箩早有准备,走了大半条街,她才买下一支云雀纹银簪和一支榴花纹银簪。
“姑娘,不如去西市看看有没有新奇的玩意儿?”青云突然提议道。
沈箩看了一眼青云,没说话。
堂弟沈符倒是一下子高兴起来,伺候的仆人们也有些激动。
无他,长安城东西两市,在城东城西各占两坊,四面立邸,四方珍奇,皆所积聚。
单是西市便有两百多个行肆,里面有趣好玩的玩意儿层出不穷,长安人就没有不喜欢去坊市看热闹的。
“走吧。”沈箩默了一会儿才同意。
西市就在延寿坊西门旁边,众人可以直接走过去。
本朝商户入市按照九市开场,货别隧分的行规,经营同类货物的店铺聚集在一起,四周各置两门,如井字形交叉的东西南北街道各有两条,方便人和货物的进出。
店铺按经营规模不同而划分的交易区域称为肆,存放商货的货栈称为邸,而售卖同类货物的店铺汇集在一处则称为行。
西市内街道宽敞,还有很多羊肠小道散布其间,商铺则临街而建,并按照所属的行当开设,一切繁而不乱井然有序。
东边的铺子就有金银行,沈箩看上了几样首饰,但价格都不便宜,思忖片刻打算先去别的地方看看其他的东西。
北边是负责稳定市价的常平仓,常平仓后面是波斯邸和收宝胡商,胡商从西域远道而来,大多售卖珠宝香料药材等。
那些东西价值连城,沈箩没打算过去,本要直接越过,青云却拉住了沈箩的衣袖。
青云咬着唇道:“姑娘,奴婢可以去一下那边吗?”
青云伸手指了下胡商的方向。
沈箩还没说话,沈符就瞪大眼睛道:“青云姐姐想去看胡商的东西吗?那些东西我们可买不了……”
“符哥儿,奴婢不是去买东西,奴婢想去见几个从前的朋友,很快就回来。”
青云跟沈符解释道,说完碧玉般的眸子又略带乞求的看向沈箩。
沈箩挥了挥手,允她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青云并不是唐人,她是胡女混血。
三年前,沈箩刚来长安时,叔母带着她第一次来西市,在一家胡姬酒肆外,沈箩被青云撞倒在地。
沈箩那时怀里抱着叔母给她买的梳妆奁,梳妆奁里还有刚买的胭脂首饰,沈箩被撞倒后梳妆奁摔在地上,里面的首饰不小心被过路的马车压过,损了大半。
青云其实也是被人推倒的,但推倒她的人是她的阿娘,一个在胡姬酒肆娱乐宾客的胡女。
那胡女叫金娘子,原是胡商的娘子,胡商生意失败后把她卖给了酒肆。青云的生父便是金娘子数不清的宾客之一,连是谁也不知晓。
青云那时将要及笄,酒肆东家就逼青云和金娘子一样去取悦宾客,青云不肯,金娘子竟要和东家同流合污。
沈箩遇见青云那天,青云就是被金娘子逼着去跳舞,青云跑出酒肆,被金娘子狠狠推了一把。
金娘子见青云撞了人惹下麻烦,不愿赔钱,让青云给抵债。之后青云就成了沈箩的丫鬟,但青云傻得很,金娘子把她卖了,她还总记挂着金娘子,每次来西市附近总要可怜巴巴求着沈箩,想去见见金娘子。
沈箩不喜金娘子,见过那恶妇几次,每次那恶妇都污言秽语,根本不把青云当人看。
沈箩幼时就失去双亲,早忘了阿耶阿娘的模样,也不太懂骨肉血亲之间的羁绊。所以每次青云去见金娘子,沈箩就替青云不忿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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