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虐朕千百遍》
冰蚕丝甲,乃西域佛国进贡圣物,天下仅此一件。更要紧的,这件蚕丝甲为先帝所赏,意在褒奖定西侯昔年从龙之功,分量之重,不亚于穿了块丹书铁券在身上。
没曾想,定西侯连这样的宝物也给了童昧。
见状,褚宁有些犹豫:“大人,那的确是先帝亲赏之物.......”
“先帝亲赏又如何?”褚知远断然道,“刑不上大夫,那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劳苦功高,高不过王法;圣眷优容,容不下狂徒。童昧光天化日之下悍然行凶,在场之人皆是见证,便是到了金銮殿上,一件冰蚕丝甲也保不住他的性命。”
童昧不意他竟这般铁面无私,眼看军士步步逼近,也顾不得什么分寸不分寸,闭着眼睛嘶声大喊:“褚知远,我警告你啊,这、这件蚕丝甲先帝爷也曾穿过,你敢动我,就、就是对先帝大不敬!”
此话脱口,拿人的军士定在原地,空地上顿时安静下来。
鹿琢玉踌躇道:“怀霜,童氏子究竟没有酿成大祸。众目睽睽,你若强行将他锁拿,事情传扬出去,不但会开罪定西侯,只怕连你也要背上不敬先皇的污名。”
污名?褚知远听了想笑。
上一世,童昧搅和折俸现场闹出了人命,大理寺官差闻讯而至,却被他倚仗身上的这件蚕丝甲顺利脱身。而后外戚之流以此为口实煽动民议,在朝野内外对褚知远群起攻之,定西侯为了替外甥掩饰罪行,也顺势而为地加入了弹劾大军。
外戚与勋臣沆瀣一气,极尽抹黑之能事,生生坐实了首辅“寡恩”之名。
回想那一阵,连街头童谣都在传唱:“阁老做饼大又圆,掰成芝麻小碎点。东街分到西街去,还剩半块藏袖间......”
仔细想想,前世十年首辅做下来,除了满身污名,似乎也不剩什么了。这辈子褚知远或许还有在意的东西,但名声,一定不在其间。
“先皇遗志,在廓清寰宇、巩固金瓯,若任由这等恃强凌弱之徒逍遥法外,那才是真的对先帝大不敬。”
褚知远掷地有声,寥寥数语仿佛在齿间淬火后吐出,每个字都带着难以磨灭的棱角。
此时已近黄昏,西逝的酡红色阳光透过晚霞散射下来,鹿琢玉望着眼前人清癯的身影,如同一竿瘦竹,哪怕尘浪再大,也始终不俯不就,不折不挠。
他有些晃神,醒转过来时,神色间无由多了一丝黯然。
“先生说得好!”
一道清亮嗓音越众而来,沈元畴亲率百十号锦衣卫将储济仓围了个水泄不通,一顶华盖逶迤而至,伞下挺立之人正是当今天子。
鹿琢玉最先反应过来,屈膝跪倒:“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余下之人整齐拜倒,就连童昧也拖着伤腿,别扭地磕了头。
褚知远刚欲下拜,却被少帝抢出华盖,双手扶住:“先生今日辛苦,见朕就不必拘礼了。”
说罢借倾身之机,靠近褚知远低声说了句什么。
褚知远听过抬头,神情难掩诧异。
辛无咎却仿佛没事人一样,扬起目光扫视全场,掠过童昧时轻哼了声,直哼得后者打了个冷噤,满身肥肉不受控制地乱颤起来。
“穿着先帝御赐之物仗势欺人,你这是把我皇家的脸面摁在地上踩啊。来人,”辛无咎轻描淡写地一摆手,“扒了他的蚕丝甲,打入诏狱。”
不醉酒时的沈元畴办事格外麻利,板着脸上前,“刺啦”撕烂了童昧身上的五品官袍,膝盖顶住他那条伤腿,三下五除二解开甲衣,朝旁使了个眼色。
童昧就这么赤条条地被押了下去,这于高高在上惯了的贵胄而言,简直比死还要难受。饶他平日里嚣张跋扈,阶下武官见此情形,亦不觉生出唇亡齿寒之叹。
辛无咎还是一脸漫不经心,发落了童昧,并没有罢手的意思,视线继续横扫,最后停在人群最末,恨不得把自己当鸵鸟藏起来的亲兵身上。
他朝沈元畴看了一眼,沈指挥使当即跨步上前,拇指抵住绣春刀柄,勒在亲兵的颈间,迫使他抬高头颅。
“姓名。”
“刘、刘荣宝。”
“腰牌呢?”
亲兵犹豫了,磨磨蹭蹭半天不敢掏出来。
沈元畴也不废话,直接上手在他身上一通摸索,取出腰牌对光一看,“蒋二龙?”
亲兵一激灵,哆哆嗦嗦地改口道:“不、不,啊对,我叫蒋——”
“冒充在籍军士,罪加一等。”辛无咎冷冷开腔,“沈元畴,你还在等什么?”
沈元畴应声抵开绣春刀,遽然闪过的寒芒令那亲兵肝胆俱裂,哭丧着脸告饶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是,是武清伯府给了小的这块腰牌,今日之事也是他们……”
话音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但为时已晚。
辛无咎转动着骨扳指,露出个好没意思的笑。
历史上胡椒苏木折俸事件一出,天下人的锋芒所指,全都集中到大晏首辅褚知远的身上。而纵观整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无疑是首辅从上任之日起,就一直试图整肃的外戚集团。
辛无咎不相信储济仓的命案仅仅是一个意外,尤其当他听说内阁递上来的奏呈是经太后首肯后,就越发怀疑外戚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晏史有载,命案的始作俑者出身勋戚,这也成为他日后脱罪的最大倚仗。
但辛无咎想到的却是,假使童昧真的受外戚指使,那一定不是堂而皇之的命令,而是更为隐秘的挑唆,突破口就在与他亲近的周边人身上。
辛无咎命人调取了北城兵马司的花名册,细查之下果然发现猫腻——
户部登记的“蒋二龙”三个月前就因病去世,但兵马司的花名册上,此人的名字却依旧赫然在列。
辛无咎本想诈诈对方,不料这货这么不经诈。无论刘荣宝开口与否,单一个冒领军籍的罪名,都够外戚喝一壶。
“将此人下狱,再把这块腰牌送到国丈府,让外公与舅舅好好合计合计,明日怎么来回朕。”
沈元畴答应了,心下忍俊不禁,万岁爷这招多损呐,这不是明摆着要让武清伯父子彻夜难眠嘛。
褚知远本打算将人带回去详审,现在看来已无必要。眼见小皇帝游刃有余地料理完一应事宜,他神情复杂,蓦地想起辛无咎适才靠近时说的话——
“先生不惧担污名,但有些污名,本不必先生来承担。”
须得承认,原以为自己早已心如磐石的褚知远,在听到这句话时,心防莫名松动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
“启禀皇上,胡椒苏木折俸的决策既下,就断无朝令夕改的道理。臣请皇上切勿轻易转变心意,另增派人手到储济仓,确保之后几日再无事端。”褚知远稳声道。
听了这话的鹿琢玉有些急了:
折俸首日就闹出这么大风波,不说审时度势尽早止损,至少也该低调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