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罪臣之女到一代大儒》
深秋嘉峪关下的囤所,在寒风中灰蒙蒙一片。
凌乱的砂石打在袁微识的脸上,把她干涸的皮肤划出一道道红印子。她皱着眉头,勉强找到一个落脚的石头,把水桶抛在河道里,又捞出多半桶黄泥汤子。
这就是他们今天晚上要吃的水了。
黄泥汤子在乱石中有气无力地流着,河岸边,枯黄的苇草早已被践踏得倒伏一片,露出一块块冻得梆硬的黑泥地。
半倒伏的苇草微微晃动着,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日头渐渐西落,袁微识伸出手对着太阳比了比,午,未,申……已经申时末了,大概快来了。
她静静等着,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薄棉袄,在凛冽的寒风里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风卷走。
她的指甲深深掐着掌心,用来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嘉峪关守备徐乱前几日去王府述职,今天就要回最北边的营地,这里就是他回军营的必经之路。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徐乱是这片苦寒之地唯一的生门,传闻他喜好美色,滑不留手,粗鄙护短。他性情残暴,一脸络腮胡,为的是遮挡狰狞的伤疤。
但是他能救她!
袁家流放到囤所也就几天,祖母羸弱,小妹高烧不退,堂弟文柏抢不过口粮被推伤……这些都尚可解决,袁微识自认可以做工吃苦。
但是另一件事却拖不得了!
水桶里的黄泥汤子逐渐沉淀,澄出半桶半清的水来。
袁微识低头照水,审视自己。
在京城时,这张脸是袁氏才女的招牌;在边关囤所,这张脸就是她的祸根。
她乌黑的头发只用一根光滑的乌木簪子挽成紧紧的单髻,几缕碎发黏在冻得发白的脸颊上。
想起哨兵猥琐的笑脸和随便的举止,袁微识的心沉了沉。
这四五天里,她勉强关了门,也只能护着一家人不散了。北地民风彪悍,毫无还手之力的袁家妇孺想要活下来,比她以前想象的难得多。
袁微识咬了咬牙,她不仅要活下来,还要回去,要给袁家平反伸冤!
列祖列宗,切莫怪我,阿识手段虽上不得台面,这几分姿色和踩进泥地的“贵女”身份,却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袁微识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不断咬着嘴唇,希望让它看起来更红一些。
一阵鬼啸一样的风吹过,屯所通向马厩的那条泥泞小路的尽头,恍然有些风沙扬起。袁微识的心提到嗓子眼,忽略了身后芦苇微微的晃动。
突然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汗臭和劣质酒气的味道,猛地扑了过来。
“哟!这不是袁家大小姐吗?”一个流里流气、带着浓重北地口音的嗓门在耳边炸开。
袁微识心头猛地一沉:他怎么来这么早?她摸了摸袖子里藏着的簪子,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慢慢转过身。
来人是哨所守卫张家的大郎,二十出头的样子,同住在兵囤,却占了最好的位置。袁家初来乍到,挨挤在他家下脚料处的小房子里,却被张家硬说是占了他家门廊,已经来闹过两次了。
张大郎为人精瘦,一双小眼透着精光,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她,笑嘻嘻地走近。
“张大哥。”袁微识微微屈膝行了个礼,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又抬头看了看小路。
原来只是风而已,她有些失望。
“嘿嘿,大小姐怎么在河边吹冷风?”张大郎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又往前凑了一步,“是不是那破屋子冷得待不住?哥哥我那炕头可暖和,要不……去我那坐坐?”说着就朝袁微识的胳膊抓来。
袁微识猛地侧身避开那只手,心脏狂跳:“张大哥说笑了,我来打水而已。”
张大郎眼珠子轮到水桶上,嫌弃地撇了撇嘴,又嘿嘿笑了笑:“哨所里有水井,你那天若是应了我,你家不早就喝上干净水了?”
“来吧,来吧,去我家打水!”张大郎一手接过水桶,一手扯过袁微识的袖子。
袁微识猛地一退,水桶咣当一声翻倒在地,袖子也裂开断了一截。
“张大郎你放尊重点!”袁微识胳膊紧绷着,捏紧手中的簪子。
现在大概申时末了吧,太阳又暗了一点。
袁微识感觉自己耳朵都立了起来,和浑身炸开的汗毛一起,搜循着远处的声音。
“尊重?”张大朗三角眼一瞪,嗤笑道,“我看你就不是来打水的,是等野汉子的吧!你们这些京城来的娘们儿,不过就是一些破落户,给你脸了还!你且放心吧,你们袁家再也起不来了!到了这嘉峪关的人,没人能走出去!”
袁微识脸色煞白,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她要冷静下来,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张大哥!”她提高了一点声音,打断张大朗的污言秽语:“能得张大哥的怜惜,小妹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只是,家父尚在牢里,无人主持大事……”她编造着拙劣的借口,目光却焦急地再次投向小路的尽头。
怎么还不来?!
张大郎登时笑眯了眼,又一把扯住袁微识的胳膊。
“你初来乍到,怕是不懂咱们这的规矩,成亲这事儿,跟守备报一声也就完了。小娘子,跟了我,必不亏你。”
他又上下打量袁微识,“不是我说,也就看在你们新来,大家都在观望。就你们家这些妇孺,就凭小娘子你这姿色……要不早找个靠山,嘿嘿,你连这个年都过不去。”
“若是早早从了我,你家房子占了我家门廊的事,我还能跟你计较?”
张大郎扯着袁微识得胳膊往怀里一带。
袁微识又恨又火,心下着急却也顾不得许多,捏起簪子就要捅过去。
哒哒哒,哒哒哒。
来了!
凛冽的北风打着圈吹过,远处扬起一阵风沙。
袁微识闭了闭眼,捏紧了簪子。终于等到了。
她先试着微微一挣,在张大郎的拉扯下,单薄的外衣不堪重负,领口斜斜裂开一丝缝隙。
袁微识打了个冷颤,雪白的脖颈细密的泛起鸡皮疙瘩。
张大朗一愣,也呆呆看住了,随即又舔着脸笑起来。
“快随我走吧!”
一阵马啸声响起,就是现在!
“救命啊——”
袁微识眼中寒光一闪,非但没有全力躲闪,反手抓住张大郎,脚下一个趔趄,像是被河岸边的冻泥块绊住,猛地向后倾倒!
嗤啦——!
张大郎那用力的一抓,加上袁微识“惊慌失措”的后倒,她棉袄前襟本就磨损的系带瞬间崩开,领口被狠狠扯开一大片,露出里面更显单薄的素色中衣。一截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雪白脖颈和精巧的锁骨,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袁微识重重摔倒在黑泥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她疼得闷哼一声,又连连咳嗽,泪水瞬间涌上眼眶,一手慌乱地掩住被撕裂的衣襟,一手撑地,整个人狼狈不堪。
“你放开我!救命啊救命啊——”
她仰起脸,绝望地看向张大朗身后——
哒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像密集的鼓点,一声一声砸在袁微识心上。
一匹通体漆黑的高头战马扬起前蹄疾驰而来,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住他们,凌厉的风吹来,袁微识闭上眼睛。
张大郎脸上的□□尚未退去,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乱蹄声惊得一哆嗦。
啪!
他尚未回头就被鞭子抽倒在一边,嗷嚎叫着滚倒在地。
黑马长嘶一声,稳稳停在河岸边,轻轻踱着步子。
马背上,徐乱手持马鞭,低眸下望。
黑色盔甲半新不旧,皮革磨得灰白,包裹着他山一样的身躯。肩甲上一片暗沉,似乎有一块认真洗过,却洗不掉的血迹。
徐乱满脸胡子,半遮半掩中,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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