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与沈济棠在陈记绣庄吃了晚饭,一起连夜赶回桐花镇时,天色已经黑透了,打了三更。
一位水足饭饱,一位心怀诡事,二人在医馆门前分别,相顾无言。
次日,沈济棠只觉得筋疲力尽,一觉睡到了晌午,醒来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久违地染上了风寒。头痛欲裂,腿脚酸软,强撑着起来煮了碗姜茶,将医馆闭门谢客。
平日里不生病的人,一旦病起来就发作得很厉害。
沈济棠躺在榻上,病梦之间,脑子里却莫名其妙浮现出一个男人熟悉的脸孔,嘴脸轻佻。她从不信鬼神之说,此时此刻心上却生出一个念头:难得病得那么汹涌,自己是不是被那个人折煞了?
这么想着,又沉沉昏睡过去。
之后,沈济棠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一直到了正月初八。
孙言礼一大清早就坐着马车到了皖陶医馆门口,看见仍未开门,只好下了车,又亲自绕到了后院的小木门,手上提着一个红漆的食盒。
小门没落锁,孙言礼小心翼翼地推开一点,能看见那匹毛色熟悉的马拴在院子里,啃地上的草皮。
沈济棠也在院子里,裹着件在家里穿的外衫,盘发松散,正蹲在井边舀水。与往日相比,她今天的脸色明显憔悴苍白,一身病气。
听见脚步声,她敏锐地抬眼,在见到来人是孙言礼之后又放心下来。
“孙公子。”
沈济棠主动打了声招呼,声音不太大:“大少夫人近日还好吗?”
孙言礼连忙回答:“我嫂嫂吗?好着呢!”
他盯着沈济棠微微泛青的眼下,神色间挂着担忧,不禁又问道:“几日未见,林姑娘脸色怎么这么差啊?”
“无碍,只是染了风寒。怕给少夫人染上病气,不便去府上了,改日再去拜访,抱歉了。”
沈济棠问:“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孙言礼站在门口,脚步踌躇,说道:“我哥早上告诉我,灵隐峰的绿萼梅开得漂亮,我原想着今日带林姑娘一起去看看,却没想到你病了。”
“嗯,实在不巧了。”
“自然是林姑娘的身体要紧。对了,我还给你带了这个。”
孙言礼晃了晃手上提着的食盒,嘻嘻一笑,往前挪了半步:“家里来客人,得了两罐槐花蜜,我娘亲说配着甘草可以润喉咙,刚好你正病着,你这儿应该有甘草吧?哦,你看,还里有新蒸的枣泥山药糕。”
沈济棠:“费心了,替我谢过夫人。”
“怎么平白无故的就病了,是不是那日进城,着了凉?怪我,都怪我,早知道就不该让你自己过去。”
听着孙言礼的喋喋不休,沈济棠叹了口气:“……不必多想,再有两日就好了。”
说完,又掩唇轻咳了几声。
讲到这里,她突然想到张佘母亲那日提到的买了几亩盐田的“老爷”,心想孙家在梧州从商久居,或许听说过此人名讳,不知能否从孙言礼口中探听一二。
沈济棠停下手中的动作,扶着井沿起身,袖口溅上了零星的水痕,邀请道:“外面天寒,孙公子请先进来吧,我刚好也有点事想向你请教。”
孙言礼的眼神一亮:“请教?向我请教?”
沈济棠笑而不言。
此话自然是遂了孙言礼的心意,一时间不免喜形于色,赶紧跟着沈济棠进了屋子,刚把食盒在架子上放好,还没落座,就忙着追问道:“林姑娘是想问什么呀?”
“没什么,无非还是医馆的小事。”
沈济棠也坐下来,随口编了个说辞:“我接诊了一位病患,需要用不少地丁草替他配药。可惜时令不宜,前几日进城也未能采买到新鲜的药材,不过还好有位药商提点我,不如直接去一趟附近的药田。”
孙言礼听到这话立刻直起腰板,似乎了然,乐呵呵地说道:“小事一桩,我找几位家丁随你一起过去便是。”
沈济棠:“不必劳烦,也用不上那么多人。”
“嗨,这有什么劳烦的,不过梧州的药田光我知道的少说就有六七处,林姑娘想要去的是哪一处?”
“其实我今日想请教公子的,也正是药田的事情。”
沈济棠缓缓说道:“地丁草与别的草药不同,在盐碱之地反而会生得更繁茂些,公子自小就住在梧州,想必对这里的地势颇有了解,可知道梧州哪里有合适的盐田?”
“……盐田,这在梧州还挺稀奇的。”
这个问题问得倒是正中孙言礼的下怀。
他平日里在家里听父兄谈生意,听惯了,耳濡目染,对这些事虽没到了如指掌的地步,但也能说上个七七八八,如今在沈济棠面前,更是想要显摆一番见识。
孙言礼捏着下巴,仔细想了想:“说起来,城郊的西山涧是有一片新垦的盐田,去年我哥好像还找盐工师傅看过,本想做点儿别的生意,又觉得不划算,便没买下来。”
“西山涧?”
沈济棠眸光一动:“离这里远吗。”
孙言礼回答:“也不算太远,就是位置偏僻,地势有点儿险峻,路不好走。乘车大概得一个半时辰,骑马应该能更快一点儿。”
“后来,可有旁人买下那块田地?”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林姑娘要是不着急的话,不妨等我再回去跟我哥打听打听。”
孙言礼说:“不过,即便真有人买下来,也不一定就做成药田呀。”
沈济棠没有说话,神色认真,似乎在心里沉思着什么。
孙言礼见状,还以为她是不太理解自己说的话,于是不厌其烦地解释道:“你想啊,本来梧州的盐碱地就不多,在盐田上更是种不出什么东西来,更何况种草药呢?不过,你要的那味药当真难找吗,是叫什么来着?要不然,我再去旁地帮你找一找。”
此时,沈济棠也终于回神,客套道:“谢谢公子好意,那药不难找,也不是一定非要在盐田,不必替我费心了。”
孙言礼腼腆一笑:“哪里,哪里。”
他的脸皮就是这样,时薄时厚,现在明显是薄了一点儿。
送走了孙言礼,沈济棠从药柜里取出了一个白瓷的小罐,揭开棉纸的封口,里面盛着的是那日从张佘家带回来的香灰。银针拨弄,又仔细观察了些会儿,仍无头绪,那香灰既无诡香也无异色,与寻常的残烬别无二致。
她原本想着,张佘去盐田做工,没过多久就染上香瘾狼狈而归,若说那片盐田与扶灵香毫无干系,实在不能说服自己。
难道是工友间互相沾染了恶习,有样学样,又难道是因为某种原因,长工故意逼迫,或是偷偷掺了东西?
还有一种可能,或许,那里就是用来种屠春草的呢?
毕竟,屠春草天生畏光,喜阴湿,所以一般生长在山涧背阴处,但又因习性敏感,并无多少产量,恐怕也只堪堪够寻常的采摘的用度,从前她给病人剖腔、镇痛、缝合伤口的时候,每一次找药源都要多费点心思。
这样的东西,若不是有心之人扩大量产,只一味地制成香料,真的够供养黑市吗?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又被沈济棠否决掉了:盐碱地更是不宜草木生长,更遑论习性刁钻的屠春草了。
万千疑云缠作乱麻一团。
看来,有些蹊跷,终归还得亲自去那盐田一趟,眼见为实才行。
这边,孙言礼走出医馆,刚准备爬上马车,就瞥见不远处有一小搓人。一个熟悉的人影也站在那里,墨发高束,身姿高挑,无所事事地低头看着老大爷们下棋。
“陆小二。”
孙言礼皱了皱眉头,叫他名字。
陆骁修长的指间捻着枚棋子,听见声音,抬起头:“呦,这不是首富吗。”
焦头烂额的老大爷见两个人说上话了,赶紧从陆骁手里夺了棋子,放到了别的位置上——这位年轻人,刚才撺掇他把棋子下在象眼,听着好不靠谱。
陆骁方才光顾着看孙言礼去了,刚反应过来,眉头一挑:“老头儿,落子无悔,输了可别怪我。”
“不听,就不听,反正我是不会再听你的了,一天到晚净瞎指挥。”老大爷气呼呼的:“你可去干点儿年轻人该干的吧,快滚蛋!”
陆骁笑起来,离开人群。
他踱到孙言礼面前,停下脚步,目光慢悠悠地把这位少爷扫了个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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