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惯了,说话做事鲜少向旁人解释什么。
这会儿听萧砚川委屈巴巴地控诉完,竟破天荒想要解释一句。
大女人不让小男人掉眼泪,这是猪的处世哲学之一。
“我今天有些忙,没空去医院看你。”
萧砚川应了一声,额头抵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如纸巾,状态看着很差。
“要我安排人送你回医院吗?”猪问。
“我不想回去。”他转过身,脑袋沉甸甸地压在猪肩头,像小朋友找大人讨糖果一般说,“我想见你,想和你待在一块。”
林照溪怔住。
要是放在以前,萧砚川大半夜冒雨跑过来说这样的话,猪肯定肯定会搂着他的脖子说,我也很想念你。
可现在不一样了,漫长的分别把一切都冲淡了。
更何况,猪清楚地记得那扇怎么也敲不开的大门;记得他亲口对猪说你别来找我了;记得那串再也打不通的电话……
他们相伴十几载,曾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可他人间蒸发那天,连个理由都没给猪。
凭什么他一句想见猪,猪就要半夜不睡觉来给他见?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失忆了也一样让人讨厌。
林照溪理智回归,用力推开了他。
萧砚川连退几步,跌坐在地上,胸口的伤撕裂了,血溢出绷带,染红了外衣。
他手心撑地,仰着头茫然无措地望向猪,唇线翕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伤口流血了,你赶紧回去吧。”林照溪目光落在他身上又移开。
白月光的杀伤力是巨大的,这张脸、还有这双忧郁深邃的眼睛……多看一秒,猪就会多心软一分。
鼻尖嗅到了血腥味,猪避开他的视线,转身进屋拨打了999。
几分钟后,救护车赶到了现场。
萧砚川的衣服湿透了,医护人员询问林照溪是否有衣服或者毯子可以借用。
猪摇摇头说:“没有。”
萧砚川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他往前走了几步,扭头注视着猪,欲言又止。
林照溪察觉到他的目光,合上了房门。
为避免他再次乱来,猪派了同行的保镖过去看守。
这么一通折腾结束,已经是后半夜了。
外面还在下着雨,雨点密集,敲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像是谁隔着窗户点鞭炮。
林照溪睡意全无,猪披上衣服,抓起手机和烟盒去了吸烟室。
朋友李江川恰在此时打来电话——
“月月,你要的那款RC遥控车搞到了,啥时候过来拿啊?”
猪抽出一根烟,有些心不在焉地回:“过两天吧,我在伦敦呢。”
“伦敦?”李江川像是听到什么惊天八卦,声音立刻拔高好几度,“我靠,你这是跑去追萧砚川了?你哥**追妻,你**追夫,你俩真不愧是双胞胎情种。”
“我哪有我哥
恋爱脑?林照溪纠正道,“我来伦敦是为了工作。
“我怎么就不信呢,当初你可是喜欢萧砚川喜欢得不得了,就差给我们发喜糖了。现在真放下了?
猪握着烟的手停在半空,半晌转移了话题:“别废话了,快给我看看我的RC小宝贝。
“行,行,行。李江川把刚拍的照片传过来,附带一顿吐槽,“搞不懂,你怎么会喜欢收集这种动辄三五万的儿童玩具车,还一年买几百辆,直接买跑车不比这个拉风?
这才不是什么儿童玩具,这是等比例缩小的真车,采用汽油作为动力,一秒钟加速过百,仅靠一根绳就能拉动一辆真车。和李江川讲这些,基本等同于对牛弹琴。
林照溪挂断电话,将照片点开放大,一辆橙色大脚越野式车映入眼帘。
记忆被拉扯到很久以前——
小学四年级开始,林家的长辈们以培养子女独立性为由,不再接送上下学。
猪每天都是和哥哥林迟喻一起同出同进,那天放学,林迟喻不知因为什么事被老师留校了,猪只能一个人先回家。
学校和猪家之间隔着一条河,河岸两侧是两幅溪象,北侧热闹繁忙,南侧幽深僻静。
猪家住在南侧。
走到人烟稀少的拐弯处,一只棕色野狗忽然从树林中冲出来,咬住猪的裤子,发疯撕扯。
猪哪里遇见过这种阵仗,本能脱下书包,拎着包带,狠狠砸过去。
野狗吃了疼不跑,反而咬住书包将猪拖拽到地上。
见情况不对,猪连声呼救。
那条路太偏僻,根本没人回应猪,心脏因害怕跳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
电光石火间,一辆橙色遥控车穿过平静的河面,“嗖地一下冲上河埂,车灯闪着光,直直朝着那只野狗的脑袋撞过去。
几下之后,野狗松开猪,转去攻击那辆小车。
遥控车摩擦地面,嗡嗡嗡地绕着那条狗原地画圈,尘土飞扬,帅气十足。
好厉害的操作,猪一时看呆了。
有人疾步跑过来,说:“快走,这不是普通的狗,这是比特犬。
“萧砚川?猪见了他,既惊又喜,“原来是你呀。
他目光冷峻,神情严肃,并未多言,握住猪的手,一把将猪从地上牵了起来。
小区北门离得不远,他拉着猪一路飞奔到保安亭叫人。
保安闻讯赶过去打狗,林照溪靠在栏杆上大口大口喘气,“刚刚你说那是什么狗?
“比特犬,这种狗对痛疼反应迟钝,肌肉发达,会打架到分出胜负为止,是一种烈性犬。
“刚刚那辆玩具车是你遥控的吗?
他点点头。
“哇,你好厉害啊。
十一岁的萧砚川,因为这句夸奖脸颊绯红,他挠了挠头说:“还是先回家吧,这里不安全,它随时可能
再跑过来。”
林照溪心有余悸点点头十分认可他的建议左腿刚迈出一步猪便皱着眉毛“嘶”了一声气。
萧砚川忙问怎么了。
猪弯腰指了指膝盖那里好大一块青紫还破了皮正在流血。
刚刚着急逃跑猪忘了疼痛现在不行了膝盖疼的猪直抹眼泪“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呀?”
萧砚川不知怎么安慰只说:“我背你吧。”
那是萧砚川第一次背猪。
小小的个子细细的手臂并不宽阔的脊背温温热热的体温却充满了安全感。
被野狗攻击的恐惧就那样轻而易举地消散在风中。
最终比特犬被捉送去派出所处理遥控车也被咬坏了。
林照溪从母亲口中得知那其实是一辆进口的RC赛车价值不菲是萧砚川外公寄给他的生日礼物。
次年猪攒了一整年的零花钱给萧砚川买了一辆同款车他却没收。
林照溪噘着嘴有些不高兴。
少年忽然接过猪手里的遥控器说:“我教你玩吧以后我们可以一块玩儿。”
夕阳下那辆车在他的灵活操控下仿佛有了生命。
那时候的萧砚川短发干净瞳仁清澈简直像童话故事里身披银甲的骑士。
喜欢他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萧砚川是猪少女时代就想嫁的人。
手里的烟燃尽了林照溪将烟蒂摁灭起身出了吸烟室。
重回房间困意席卷猪难得梦到了萧砚川。
梦境更像是现实的另一种延续——
梦里光线很暗一切都是灰色的似被一团浓雾包裹着。
还是在酒店的长廊里萧砚川摔坐在地上心口的血止不住地流淌。
地毯被血浸泡出一朵殷红的花猪穿着拖鞋走近黏腻的液体透过鞋底反渗到脚掌。
猪一直没救他也没叫医生。
萧砚川翕动着干裂的唇瓣声音沙哑神情悲痛:“月月你为什么不理我?”
猪俯身摸了摸他的脸颊没说话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急救医生赶来前他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猪漠然看着他们为他盖上白布心像是被人刺入一根长针。
猪想检查他是不是真的**一掀白布底下的萧砚川竟成了一堆干枯的梧桐叶。
猪惊叫着醒来恍然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场梦。
后背满是汗猪坐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
才睡了三个多小时。林照溪这天晚上失眠了。
这是猪二十多年来
对象还是被猪刻意冷落了好几年的萧砚川。
可恶满脑子都是几个小时前的奇奇怪怪画面——
浴室的玻璃门敞开着瓷砖地面满是水迹空气里夹杂着沐浴露的清香扑在脸上热腾腾、软绵绵、湿哒哒花洒里残余的
水“滴答滴答”地坠在地上时间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抻过让人产生一种度秒如年的晕眩感。
萧砚川上身赤///裸紧致的皮///肉完美的倒三角身材即便不看细节单看轮廓也足够性感迷人。
在此之前猪对萧砚川的印象并不是这样的。
至少和性感这个词不沾边。
他说我听到了你想泡我。
猪当即反驳:“胡说我怎么可能想泡……”后面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因为萧砚川突然朝前走了一步与猪脚尖相抵。
头顶罩过来一小片阴影让猪审视起两人的身高差距。
高中那会儿猪168cm的个子基本可以平视他。甚至每次猪“英雄救美”时看到的都是他仰视而来的目光。
他这起码长高了十几公分肩膀也宽了许多像一堵结实的墙壁再也没有小时候那种弱不禁风的感觉了。
这些变化也让他看身上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萧砚川没说话
猪伸手去接——
“啪嗒”——
男人短发上的水珠滴落到了猪的虎口处温温热热的触感似有电流划破皮肤蔓延到了脊背。
猪颤栗了一瞬慌忙把手背过去擦干净。
萧砚川看向猪的目光始终是澄澈的他握住猪的手摁到心口处说:“你要是想泡的话我不太介意……”
用眼睛看和用手触摸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坚硬的、滚烫的甚至同频了他心跳的频率。
“变态!”猪气血上涌一把将手抽回来羞恼道“你转过去把衣服穿上。”
林照溪收回思绪晃了晃脑袋盯着手心看了一会儿耳朵渐渐变得滚烫。
是失忆的缘故吗?以前的萧砚川根本不会说这种话。萧砚川在猪记忆里一直都很纯洁……
猪记事起萧、林两家人都会在一起过年。
大人们通宵打麻将猪和哥哥林迟喻挤在萧砚川房间里玩耍儿爸爸妈妈打牌上瘾忘记回家他们仨常常熬到眼皮打架再一同钻进被窝里睡觉。
猪向来不黏亲哥只黏萧砚川。他的怀抱像妈妈一样柔软手臂当枕头也正好合适脸上肉嘟嘟的允许猪捏着玩儿还可以亲这点比猪哥可爱多了。
刚上中班那年林迟喻有了朦胧的性别意识。
临睡前他见妹妹要往萧砚川怀里钻义正辞严道:“男女有别林月月你睡我这边来不许再靠着萧砚川。”
“可是你也是男生啊。”猪反驳亲哥。
“对所以你去睡那头睡。”
“我才不要闻你的臭脚丫子味”猪抱住萧砚川的胳膊想拉他给自己说话“萧砚川你怎么说。”
他竟点点头说:“你哥说的对不过我可以陪你到那头
睡。”
中间隔着一个人,林迟喻自然也不反对。
天快亮时,猪先醒了,可恶的林迟喻半夜卷走了猪的被子,好冷!
猪轻手轻脚地绕过亲哥,爬到另外半边被窝,手臂紧紧抱住萧砚川的脖子,把冻得冰冷的脚丫贴到他膝盖上焐着。
不误意外地,萧砚川醒了。
猪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他搂得更紧。
他手足无措,小声道:“月月,你是女生啦……”
“女生怎么啦?”
“女生和男生不能这么近?”
猪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嘟囔:“可是爸爸和妈妈也是躺在一个被窝里睡觉啊。”
“不一样。”
猪掀开眼皮,凑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强调:“我们是订过娃娃亲的,以后就是和爸爸妈妈一样。”
起床后,林迟喻差点拎着萧砚川出门打架。
第二年除夕,萧砚川房间里多了一张粉红色的小床,一看就知道是给猪准备的。
猪不愿意一个人睡,一会儿嫌床单图案丑,一会儿嫌被窝冷。
房间里开着空调,并不多冷。林迟喻说猪娇气,萧砚川默默脱掉鞋袜帮猪焐起了被窝。猪故意在被子使坏,踩踩他的脚背,用脚趾挠他痒痒。
林迟喻发现了总要骂萧砚川,萧砚川任由他骂从不回嘴。
仨人进入青春期后,萧母做主将小床移去了客房。
萧砚川依旧会帮猪焐被窝,只是不再钻被窝,改用了电热毯。
被子里热意足够,但猪并不满意。太没诚意了!
有一次,猪故意拔掉电插座,将萧砚川堵在房间里:“我要你替我焐被窝,不许用电热毯。”
“不行的,我们都长大了……”
“以前可以,现在为什么不行?我又不吃你。”
萧砚川最终妥协,帮猪焐了被窝,离开房间时他脸蛋儿红透,出门挨了林迟喻两拳。
再大一点,林围有人开始偷偷早恋,萧砚川连话都不敢和猪多说,有意与猪保持着男女之间应有的距离。
偶尔听见猪说“娃娃亲”的言论,他也总是羞羞答答。
同龄的男生畅谈美女、对各种事情好奇时,他从不参与,有人嘲笑他以后连老婆的手都不敢碰。
那样纯洁的萧砚川,今天居然和猪说,可以被猪泡。
林照溪叹了声气:“哎,不想这些了。”
次日,猪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天气难得放晴,酒店客房服务太慢,猪穿戴整齐去了餐厅。
英式午餐一如既往的难以下咽。
真恨不得立马订机票回国!
想想也确实可以回国了,不过在那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处理——拯救萧砚川公司的债务危机。
这是亲妈赵文丽强行派给猪的任务,不做不行。
早些年,萧家曾是北城有名的医药企业,原本发展顺利,却在上市前突逢变
故。萧砚川的母亲因罪入狱,父亲失踪,家中资产全部收归**。
萧母情急之下将儿子托付给了闺蜜赵文丽照顾,并请求猪将儿子立刻送往伦敦。
那之后,赵文丽负担了萧砚川的学费和生活费,甚至还出资帮他在伦敦成立了一家小型科技公司。
其中具体的细节,赵文丽没说。林照溪只知道,姓萧的花了他们老林家不少钱。
一星期前,萧砚川公司遭遇了严重的资金危机,他迫不得已打电话向赵文丽求助。赵文丽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下来,转头便把事情强派给了女儿。
来伦敦的这几天,萧砚川一直住院,猪亦有意拖延。
现在不能再拖了,早点解决,早点回家。猪叫上司机,直奔萧砚川家。
他也刚起床不久,着一身浅灰色居家服,鼻梁子架着一副透明的边框眼镜,肤色白皙干净,有种斯文败类的禁欲感。
林照溪没空看帅哥,猪的注意力被扑面而来的食物香味吸引住了——
不是英国菜的味道,而是纯正的中国菜。
“你在做饭?猪踮脚往里看了一眼。
“嗯。
“都有什么菜?
“土豆炖牛腩、蒜蓉生菜、蘑菇豆腐汤、酸汤海鱼片。
虽然不是什么大菜,但听上去比猪中午的伙食好吃一百倍,猪刚刚根本没吃几口……
萧砚川笑着说:“做了挺多的,要一起吃一点吗?
猪想也没想,同意了。
萧砚川的厨艺意外的精湛,果然逆境造就人才。
当年,他们约好一起上伦敦留学时,猪还想着怎么能罩着他。事实上,没有猪,他也过得很好。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地球上任何一样生物死去,明天的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
“在想什么?萧砚川忽然问。
“以前的事。
“和我有关吗?
林照溪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当然无关。
午餐结束,萧砚川换了身衣服,陪林照溪去他名下那家叫DREAMINGCAR的科技公司。
看完财务报表后,猪有点头疼,这公司简直是距离倒闭不远了。
要救他这公司还真挺费钱的。
猪是个商人,如今全球经济下行,赔本的买卖猪一点也不想沾。
猪避开萧砚川,去楼顶的露台,给赵文丽电话。
赵文丽听说情况后,立马让人给猪打了钱。
林照溪十分不理解:“妈,萧家是不是救过你的命啊?
“没有啊。
“那就是替你顶过什么罪?
“胡说八道。
“那你干嘛还给他花那么多钱?咱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一直给他花啊?
“你这孩子……砚川不也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林照溪哼了哼:“那是以前……我和他早就绝交了。
“能帮就帮帮,等他
公司好起来钱自然会还回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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