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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反噬

小说:

入世

作者:

耘孟

分类:

古典言情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疗养,苏幸已能够下地。但行之不稳,还需人在一旁搀扶。

凌阑陪着他在院中散步,一人一剑沐着暖阳慢慢地走着。

沈寂看到苏幸的身影,走上前,目色忧忧,“幸儿。”又对凌阑微微颔首。

苏幸站定作揖,“师父。”凌阑也有样学样地喊道,“师父好。”

沈寂闻言失笑,眼底忧色渐缓,“看来还带了个徒弟回来给我。”他看向苏幸,关切问道,“好些了吗?”

苏幸低头看自己的腿,控制着轻抬了抬,估摸了下,说,“有点感觉,再过些日子应该就不用人扶了。”

沈寂轻轻叹了口气,递上当年苏幸临行前,寄放在他这的玉佩——陆燕。

苏幸小心接过,入手微凉,他摩挲了半晌,才缓缓道,“谢谢师父。”

沈寂移开视线到凌阑身上,不放心的叮嘱,“好好陪着他。”

凌阑不解,身为本命剑,它和苏幸神魂相绑定,自然是一直陪伴在对方身边。

这有什么好提醒的?

十岁孩童都不懂人世沧桑,不懂其中种种身不由己,更何况是剑灵呢?

沈寂想到这无奈发笑,心里却堵得慌,他衣袍遮掩下的手无声握紧成拳,话里含着无法言语的深意。

“幸儿。身怀异香,行于世间不易。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记住,异香是恩赐。”

苏幸神色平静,轻声应道,“好。”

恩赐啊……

他心想,觉着取了精血的心口又泛起疼来。

恩赐。

……

夜里。

苏幸坐在床边,月光透过窗落在他身旁,身上没沾上丝毫。一身白衣在阴影中如同灰袍,衣摆处药草银纹也模糊不清。

拜陆晌所赐,这四十七年他是真睡够了。

以前的他还会挑些日子睡上一觉,现在眼睛一闭,丝线都仿佛还在经脉中蠕动,让人厌恶至极。

腕间多了串红玛瑙,白水晶雕刻而成的叶片挂在其中,是他拜托师父去找商贩定制得来的。腕间一圈红色与丝线缠绕时颇为相近,他借此提醒自己——

不要对任何人放松警惕,不要相信任何人。

陆晌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折磨他四十七年之久。

想到这,苏幸嗤笑出声,又笑得更加厉害,肩膀都在随着耸动。他眼中因此出现泪来,又用指节拭去。

笑自己愚蠢,笑陆晌以身入局。

既然那么想要异香,就用命换吧。

他召出凌阑剑,凌阑化形站在他面前。

“我的血是不是可以助你进阶?”苏幸看着腕处的红玛瑙手串,漫不经心地问道。

凌阑点头,不懂济郁问它这个是做什么。

“那好。”只见苏幸指尖灵力微动,腕间赫然多出一道长长伤口,鲜血蜿蜒,香气转瞬满溢在屋中。他早已提前设好结界,确保异香不会四散而开。

苏幸将手腕递到凌阑面前,也因此触碰到了由窗外投射下来的月光,让腕间伤口尽收眼底。他平静地开口,“喝。”

凌阑不理解济郁此举的意图,但对它来说,听话就好。它上前一步,轻握住苏幸的手,头微侧些许的同时靠近,伸出猩红舌尖将已流下的血液自下而上舔舐干净。随后唇覆在伤口上,轻轻吮吸。

异香之人的血于它而言是清甜的,甚至让它有些痴迷上瘾。

苏幸另一只手轻抚凌阑的头,他默默注视着在吃食自己血液的剑灵,面上带笑,眼底不见笑意。

……

经过半月的复健,苏幸已恢复如常,他迫切想要突破紫阶,到达白阶。

有血液加持固然能让紫阶的他和白阶大能打的有来有回,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知是不是异香体质的缘故,他的血液每每损耗后恢复极慢,也不清楚陆晌上哪弄的丹药,服用后见效快又补血。

苏幸曾去询问过师父如何突破,也只得来个需要机缘的回答。

紫阶与白阶间的跨度极大,单凭修炼是不可能突破的。沈寂也是在机缘巧合间落入一处秘境,经历一番磨难后进阶成功。

这些时日休养后,苏幸想出谷看看。沈寂知道后决定一同,他已经不再放心让幸儿单独行进。

……

芫青城。

苏幸并未对外貌进行易容,大大方方地露出来。但腰间的剑做了些障眼法,由幽蓝变为青绿,剑柄、剑身花纹也有了改动。

难保陆晌不会来到芫青城,还是小心为上。

湖绿色眼眸含着淡淡笑意,看谁都好似有情。唇红润莹莹,像晕着一汪水在上面。

他的容貌让所见之人呼吸皆一窒,当真是世间绝色。

沈寂本是不赞同对方不易容便出门的,但苏幸劝慰他,容貌不可能遮掩一生,且真实面容与先前变化极大,难以联系到一块儿。

沈寂这才勉强答应。但现在看到街上行人无不注视着他身边的人,又有些懊悔。

罢了。他安慰自己。

有他在,旁人难以伤到幸儿。

苏幸不紧不慢地走到一处摊前,商贩扶着根稻草杆子,上面插着密密麻麻的冰糖葫芦,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诱人极了。

他回头看向沈寂,问道,“吃不吃糖葫芦啊,长卿。”

长卿是沈寂的字,长大后出门在外苏幸都被师父要求这么称呼。

沈寂笑着摇头,“不用,你吃吧。”

苏幸细细挑选着,卖糖葫芦的商贩一看这么个好似神仙的人来到自己面前,整个人都看呆了。

没过多久,仙人开口说话。声音轻柔平缓,是让人听了极为舒适的嗓音。“一串糖葫芦,多谢。”说罢,将一枚银币摊在掌心。

糖葫芦一般五枚铜币一串,一枚银币抵得上一千枚铜币。

商贩这才回过神来,看到这么大的钱,吓得连连摆手,“不成不成!这给的也太多了。”

仙人失笑,将银币塞到对方手中,“有何不可的?您收着便是。”说完手腕轻翻,挑好的糖葫芦已握在掌心。

商贩没看清对方动作,眼睛一眨,仙人已到了远处,空留手中银币在阳光的折射下发着光。

苏幸拿着糖葫芦回到沈寂身边,在沈寂眼前挥了挥,有些小得意。接着张嘴一咬,糖衣碎开,发出清脆声响。

酸酸甜甜。

本美到似神仙的人一口一口地吃着糖葫芦,疏离感瞬间减轻,染上人间烟火气。

沈寂看着这一幕,心中暖暖,又没缘由地想起苏幸的字。

济时拯世毋知闻,郁郁悲悯怜众生。

若是没有那些变故,或许真的会像这般。

可世事难料。

他轻叹口气,默默陪在苏幸身旁,看着自己看大的人仍跟个小孩似的喜爱冰糖葫芦,专注地吃着。

沈寂移过视线,眼中映入列在道路两旁的商摊,映入自身边经过的百姓的笑颜,心想。

世事难料啊。

……

苏幸带着沈寂来到茶馆,寻了位置坐下。

沈寂环顾四周,不是从前常去的酒馆,于是问道,“不喝酒了?”毕竟按照以往,幸儿每日都必小酌一杯。

苏幸垂眸,放于桌上的手轻颤一瞬,淡淡道,“戒了。”

自幸儿回到谷中,沈寂从未问过这四十七年来发生了什么,不忍去揭对方伤疤。

如此看来,或许是因酒吃了大亏,以致对酒避之不及。

他再次轻轻叹息,转头找店小二要了壶普洱茶来。

“师父。”苏幸开口,目光移向窗外,并未看他。

沈寂顺着对方视线看去,目光所到地方,是元墒节猜灯谜的商贩处,“怎么了?”

苏幸目光涣散,轻声呢喃,“三人上山……”

两人心照不宣——是众。

苏幸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茶,目光一直落在那,忽然放下茶杯,说,“我的父母姓甚名谁……?”

沈寂用视线描摹着苏幸的面容,从前额到鼻梁,再至唇齿,故友的容貌在对方身上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你的父亲名唤陆慕,母亲叫苏昭。你随母姓。”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苏幸皱眉努力去想,却什么也记不起。

父母的声音、样貌、姓名,皆为空白。

沈寂垂下眼睑,静静看着面前的茶水,一片瘦长扭曲的褐色茶叶漂浮在上。他唇角微微上翘,忽然笑了,“说来倒也奇了,我与你母亲是同门,她是掌门千金,我拜入掌门门下,求学问道,因此熟络起来。”

那年他于拜师大典中夺得魁首,纳入掌门门下。行拜师礼时,一位少女站在掌门身边,国色天香,一颦一笑皆是情。她朝着他伸出手,高兴地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师弟了!我叫苏昭。”

此时的沈寂还并不知这女子是何人,只以为是掌门首徒。但来此地求学时,人们口口相传都是掌门并未收徒。他四处打听才得知……

这是掌门的孤女。

苏昭的母亲是位德高望重,丹修境界极为高深的女子,博学多识、堪称那时的“活宝典”。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不知道的。

苏昭的父亲则在白阶后期时妄图冲阶成仙,身死雷劫,尸骨无存。

二人一起修习一年后,陆慕也拜入门下,自此三人一同修炼,一同下山,一同游玩。

陆慕和苏昭经常玩闹,要么为一株药草,要么为一杯酒、一壶茶,沈寂则在一旁看着,嘴角挂笑。有时被迫卷入其中,帮谁也不是。

记得有一次,掌门外出带回来一坛十月白,是锦州乡下的一户人家用草药酿制得来的酒。掌门只给了他们三人每人一杯尝尝。

当时苏昭先喝了,被琼香酒液迷得不行,想把陆慕那份一块儿要了。陆慕自然是不肯,护着酒杯连连躲闪。因怕酒液洒了,他也不敢大幅动作,苏昭瞧见了更为大胆,一边抢一边夺。

到了后头陆慕实在是受不了了,对苏昭连连求饶,愿意分一半给她。他取出空杯子分了一半过去,看起来极不情愿。

苏昭高兴坏了,接过杯子嘚瑟不行。陆慕见她这么高兴,强压下想笑的嘴角。在她没注意的地方不知从哪又摸出了个盛满了的酒杯,一饮而尽。酒香在唇齿间溢散,还混杂着药草的清香,当真是不可多得的好酒。

另一边的苏昭嘚瑟完之后,总算端起杯子饮下,细品觉得不对。她猛地回头瞪着陆慕,咬牙切齿道,“陆慕!你小子给我喝白水?!!!”

陆慕颇为欠揍地晃了晃已被他喝完的空杯,倒置后一滴未剩,“对啊。”

沈寂则在一旁笑的不行,伏在桌案上眼泪都出来了。

宗门内有人开陆慕和苏昭玩笑,说这两人“朝朝暮暮”,每天玩在一块儿,不带停歇。

掌门府邸常常被闹得鸡犬不宁,但苏昭母亲颇为宠爱三人,从不为此生气。

陆慕钟爱青色衣裳,一年四季都着一身青,袖口常有梅花金纹。他眉眼温和,人们光看外貌都知是位温文尔雅的公子。笑时似春风拂面,满是暖意。

与外貌温和稳重不同的是,他常耍些小心思,让苏昭吃亏。用苏昭的话来讲,陆慕就是芝麻汤圆,表面看白白净净,切开是黑芯的。就拿那杯十月白为例,好好的酒都成水了!

任谁都没想到这两人能走到一起。

然而,看似不可能的事往往都会成为事实。

沈寂也不知这两人是怎么确切在一块儿的,一次他独自出门寻药,一年后回来时,这两就在一起了。宗门内说着玩的玩笑话反倒成了真——“朝朝暮暮”。掌门那时还不知自家女儿和同门师弟间的心思,只以为这两人多年相处,关系越玩越好。

后来知晓后,也只是摆摆手笑笑,随他们去了。

又是几年过去,陆慕和苏昭决定在西南饶城的娉山上举办合籍礼,定居此地。

宗门阔气,给他两大操大办,漫天银票几乎散满饶城街巷。娉山上火红艳艳一片,条条红绸布挂在枝头,红灯笼点缀其间,颇为喜庆热闹。

三人平时历练时结识的好友纷纷前来祝贺,随了不少份子钱。有随紫阶炉鼎的,有随金币的,有随一坛酒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陆慕、苏昭身着婚服,金丝分别在背后勾出龙、凤的模样。苏昭头戴点翠凤冠,流苏垂于面颊,尽显雍容华贵。陆慕金冠束发,左手无名指上绕着一圈红线,另一端连在苏昭手上。

沈寂则当了司仪,主持这场盛事。

道侣契自两人允诺后形成,化为纤细红线分别连于二人神魂间,随后隐没。

自此同生共死,朝朝暮暮,永不分离。

结为道侣后,陆慕、苏昭想要个孩子,但不知何故,一直没有消息。

二人身体皆康健,于理不应该。

几年后,苏幸出生。他们二人高兴极了,极其宠爱这孩子,恨不得将天上星星月亮一并给予。

百日宴更是远超过合籍礼的规模,各种世间名酒、仙酿摆在桌上,与之相伴的还有许多灵食,都对修士有不错的助益。

苏昭母亲也从宗门赶来祝贺,给苏幸赐福。她手捧着白玉瓷瓶,里面盛着自苏幸出生后第一日、第十日、第十六日、第三十八日、第五十七日、第六十九日、第七十八日、第八十三日、第九十九日于清晨在山中最高的枫树上所接的露水。将其轻洒在还在襁褓中咿咿呀呀的婴儿上,苏幸还被水冰得抖了抖,随后笑得灿烂极了,两只手对外伸着,想要抱。

沈寂说到这,被苏幸打断,他看见对方将视线从商贩那收回,重新落到自己身上,疑惑地说,“师父,这些年我从未见到你口中的宗门,也没见过外婆,这是为何?”

“因为……”沈寂神情黯然,哑声道。

“你五岁生辰那日,宗门内除你我以外的所有人……魂灯都灭了。”

苏幸思绪一滞,魂灯熄灭意味什么不言而喻。

当年沈寂在铺天盖地的血色中寻到苏幸后便急忙赶到宗门祠堂,里面盛放着宗门内所有修士的魂灯。

往日来时,魂灯一排排列在架子上,层层堆叠,直至屋顶。屋内总是灯火通明,魂灯的温和火光照在来人脸上,暖洋洋的。

但那日他推开门,入目漆黑一片,只有两盏灯亮着微光——

苏幸和他的。

借这细微光亮,沈寂看到成百上千的魂灯熄灭,死寂充斥整个祠堂。

他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五岁幼童,周身环绕着寂灭的魂灯,似站在满山都是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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