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在大殿的门槛边上。
怎么会看不清?即使梦到了这么多次,晏然还是又问了一遍自己。然后再如往常一般,告诉自己,那袍子太红了,所以看不清。
走不近,动不得。不知是不是上两个梦中人变成了程湍的影响,她下意识去盯住那背影看。
宽厚的官袍,裁剪精致,在金碧辉煌的映衬下,愈加光滑如水,如血。
那人就不动了,晏然有些急。她以往不会急,因为知道是什么结局,只是心焦,恐惧。这次竟然有了些期待。
她要确认一些事情。她强迫自己蹲下来。
因为他是跪着的。她前进不了,后退不了,蹲下来或许可以拉进一些距离。
怎么就能拉近呢?不知道,她想蹲着,安心些,就靠在那高高的门槛边上。
接下来就是,红袍屹立不倒,剑在他身上划几道长长的口子,从后面瞅其实就是花纹,那花纹间透出殿内的金光……捅穿了而已。
这回也不会变。只是,如何看到那人的正脸呢?这身姿倒是很像程湍,太像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睛眯起一条缝,有什么用?没有。
就要到最后一瞬了,他会倒下去,晏然等着。
“你,上来!”
大殿中回荡着沉沉的人声,是在叫她。怎么会?
?龙椅上没有人,整个大殿只有没气了的男人。
她?晏然挪动了下身子,可以站起来,可以朝前走。她懵了,只是往前走,直视着前方那个人的背影,与他跪在一处。
但她没敢歪头看他。闻不到任何味道,在梦里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就像一幅画跪在她身旁。
殿中的声音绕于各个柱子间再次响起,这回不止一种声音,不同声线,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激情振振的、平静无波的,齐齐念出:
“卿乃忠贞之士,国之栋梁,以谠论昭昭,洞烛奸邪,夙夜匪懈,泽被苍生。刚正贯于星日,丹心照乎山河。鞠躬尽瘁而勋业千秋,謇谔无隐使纲常不坠……”
是说他的,他依旧没气,血已经迎出来,像她这边逼近。
声音继续。
“朕心甚慰,故可死矣。”尾音只有一个人。
晏然猛地高抬头,没有人。她忽然就不想看看身旁的人到底是谁。她可以逃吗?
转身就跑,不看那人一眼。不过是死,已经死了很多次,她习惯了。多此一举让她知道了他为何而死已经足够。
她没必要看一个死人的脸,何况这是梦。
她缓缓起身,却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了。
好熟悉的感觉,没有热度但有感觉,她几乎可以确认了,这人是……
她想抽手,想走。那手不让,拉她跪到地上,扯着她的手腕,转到与他面对面。
膝下的地砖硬而滑亮,低头的晏然仿佛已经看到那脸熟悉的轮廓,那下颌。
她终于抬头对上面前的人,一张空洞的、泪流满面的、死气沉沉的、程湍的脸。
好真实,但绝不可能。程湍永远不会有这副样子。
他的身体已经破碎,只有脸还是完整,扯出一个陌生的笑。
记忆中,晏然没有见过程湍这么笑过。很灿烂,很开心的笑,露出牙齿,满怀欣喜,生机勃勃。
可他应是已经死了,太骇人了。
那笑太耀眼,她手控制不住地想要抚上那面庞,刚碰到那脸,一阵开锁声传来。
深夜,惊停了一些蝉鸣。晃而逐渐真实的蝉鸣将她从金碧辉煌的大殿抽离走,霎那间,那笑容不见了。
“父亲,您回来了。”她从床上爬起。
“嗯,刚回来。吵醒你了吗?”晏守机在她门前走过,停下来。
“没有的。”她没有什么困意。
“那就继续睡吧,我明日一早还要进宫。”父亲又消失在门口。
“好,好的。”
晏然再次躺倒在床上,抓着被子盖在身上,她手摸着粗粗麻麻的被子,头顶上的冷汗消下去了一些。
她脑海里那张笑脸逐渐模糊,抓不住,回忆不起来。她不再强求,躺着看着房梁。
她在北州的时候,住的小屋的房梁不是这样的。那是一个崖边的小屋,终年风雪。
屋里是暖和的,常有师兄师姐过来照料。师兄师姐们平日住大殿,因为他们的师父有殿宇,晏然的师父没有。师父冰方盛只有几间透风的山腰竹屋,还有就是她住的崖边小屋。
一整个崖几乎都是她的天地。有触手可及、巨大的日出,高高暖暖的正午阳光,和壮丽的落日
地上的雪是一层一层的,冰也是一层一层的。小屋的头顶是雪白的,她之后都很喜欢白色。
那里有很多师兄师姐的宠爱,所有人都没有把她看作是孩子。大概是当成什么灵物之类的,好像喜从天降,每个人都要逗她一逗,摸摸她的脸就会给他们带来笑容。
四岁的幼崽,就是有如此的吸引力。最落魄的师门,见不上几面的师父,以及天天吃饭时被很多师兄师姐们喂得饱饱的肚子。
开始的时候,她在石头上刻,也在冰上刻。后来漫山遍野地跑,找好看的石头。师父说,石头有魂,感知它的魂,才能刻出好东西。
那枚杏子吊坠就是好东西之一。
屋内很热,她又想起了北州,她很想回去看看。
她总是带着这些梦,这些梦醒来的时候,她期盼是在一个寒冷干燥北风呼啸的地方。让她冷静,也好在心中安放每一个死去的人。
冬日可爱,夏日可畏。*
京城的夏季太燥热,难以平静,死去的人就在发腐,变质。甚至脸都是程湍了的……一定是今夏太炎热。
她又想起了程湍,她告诉自己,他活得好好的。
梦,出差错了而已。原因,等之后回山上问问龟不咳老头。
所以他还是他,程湍还是程湍。他依旧会死,程湍仍然活着。
清醒点。
程湍……要在京城待到秋猎后,那他要参加秋猎了。她突然也很想去,需要一笔钱,这都还好说。
难的是父亲不会答应,她得试着问问。
可他凭什么就变成了程湍?凭什么?
……
日上三竿,晏然终于起身。匆匆吃了一个馒头,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棵杏树,很直很绿的一颗树。青色的果子隐在树叶间。
她摘了一颗。表面带着点浮毛,还有一抹红痕。一口咬下一半,脆脆的,然后是无尽的酸。
晏然眼睛都酸得闭起来,她慢慢地嚼着,直到没有味道,又将另一半吃下去。
坐在树下,她思考着那份寿礼。材料缺很多,工具也缺很多,她还没有草图,真是百废待兴。
脑子里没有什么思路,一片白茫茫。
去书箱里拿出来一张纸和一根炭笔,又重新坐到树下。这么大的一个东西需要很华丽的髹漆,单单圆雕也是不够,得和浮雕结合在一起,阴刻阳刻什么的随机应变……
她仔细地在纸上列着材料和各种刀。
皇帝要的是动着的图景,她做出来的东西却是死的,拼凑而成的,层层叠加的。皇帝为什么不直接养头鹿啊?那么大的皇宫,郊外那么大的皇家猎场,建一个鹿园,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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