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城市会变得陌生,看着熟悉但总有怀疑。直到心中认为不可替代的地标出现才恍然大悟,这就是那条路。
霓虹灯融成一团色彩斑斓的光倒映在玻璃窗上,也映在她手背上,但只有颜色没有温度。
司机很安静,许松年也不说话,她手机亮着,也只是亮着。
路上没什么车,校门口更是没什么人,衬得保安室白花花的大灯像回家一样有安全感。
“你跟我到楼下吧,我有东西给你。”
以前每次,许松年都会送她到宿舍楼下,这次应该也不例外,还有曲陶的当面提醒,但江今澄这次是真有东西给许松年。
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要避免,许松年一定跟她进校。
“给我?”
许松年这么诧异整得江今澄更愧疚了,她好像从来没送过许松年什么,反而是许松年经常送她礼物。
“嗯。就是,你不快生日嘛,但八号那天我们课都挺多的,正好今天你来,就提前送你。你介意吗?要不还是你生日那天给你?”
“不介意。”
许松年摇头。
“那行。”
桂花确实快谢了。刚降温时下了两天阴雨,落了一地星星点点的小黄花。虽然这几天一直放晴,但浸了冷意被潮湿包裹,终究不是缠绵香甜的桂花香,闻起来像在缥缈不可及的高处。
“那个,周末我请你吃饭吧。”
“不是要好好休息?”
“那下下周也行。”
“我请你不行吗?”
在谁请谁这事上,许松年似乎很执着。不是大人间的假客气,也是她和边缘之间真的不分你我那种无所谓谁花钱,她也有点说不清。
“但刚刚,你不是为了帮我逃唱歌花钱补偿她们,我不该还给你吗?”
钱这种事,不是应该算得明明白白关系才能长久。
“不是弥补她们,补偿你。”
“我?”
“买你的时间。”
“啊?”
江今澄越来越听不懂许松年在说什么了。
“那不然,你为什么跟我走?”
“我,我说了给你东西啊。”
夜色深,路灯反而显得很亮,江今澄瞥见偏橘黄在闪的灯就知道到了杏园。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上去给你拿。”
刚跑出两步,江今澄又折返:“你喝温水冷水?”
和许松年呆久了,她也学了点许松年的讲话方式。温水冷水比问喝不喝水更能知道对方真实想法,毕竟她自己就会因为不好意思而拒绝别人。
“常温就行。”
“OK。”
已经过了凌晨,宿舍基本熄了灯,楼道也只有安全通道指示牌亮着绿光,江今澄打手电筒对着锁孔小心推开门。
她没想到今天会遇到许松年,打包礼物的饰品什么都在路上。只能用现有的东西简单装一下。
外面还起了点风,江今澄怕许松年等得久冷,又怕走路动静大吵到别人被挂在墙上。幸好女生宿舍许松年进不来,不然她走得蹑手蹑脚像个贼也太丢人了。
降温后她没在宿舍囤水,给许松年的一次性纸杯里水还是现接的。等许松年喝完扔了纸杯回来,江今澄才递出她买来想装卡片机的束口布袋。
“喏,给你的。包装有点简陋,下次见面给你补个礼盒。”
布袋子柔软但不透光,装羽毛球针织挂件刚刚好,不会被刮出丝。
“你做的吗?”
“嗯。”
这是她钩得最好的一个了。刚让曲陶教她时候怎么都织不出形,浪费好几个球才找到感觉。
“你不是喜欢打羽毛球吗?但我打得不好,没陪你打过几次,就做了这个,你喜欢吗?”
她其实还备了一筒球,就放在宿舍楼一楼沙发上,许松年只要表现一点不喜欢,她会立刻跑去用那筒球弥补。
“喜欢,很喜欢。球是你买的吗?”
“对。”
曲陶齐容都不打羽毛球,不买难道去体育馆等横梁上的被风吹下来捡回去吗?那还是别人用过的。
“该我请你吃饭,这球挺贵的。”
是挺贵的,江今澄在校园墙发帖问送爱打羽毛球的男生什么球合适,没想到羽毛球这么贵。
她在榆海和许松年打羽毛球时候好几次打树上、卡在别人家防盗窗又或者空调挂机上,当时许松年什么都没说。她还以为球都很便宜,而且他们家球更多是边兰江建明在学校顺别的老师的。
“不用不用,你送过我很多东西嘛,应该的。”
许松年满意,她语气也轻快起来。
“你喜欢就好,那我上去了,就不送你了。”
远处偏橘黄的路灯好不容易正常一会儿,又开始闪。眼前时而是青色的共享单车,时而是如墨的夜色。
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吓得江今澄又往回退了两步到许松年面前。骤起的风卷来一阵香气,闻得江今澄有点不好意思,抬手蹭了蹭鼻头。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你身上挺好闻。”
他身上真的很香,打车回来江今澄就想说,但觉得太冒昧,就一直没开口。
反正要上楼了,冒昧就冒昧点。
“凑近点再闻闻?”
许松年张开胳膊像是很欢迎她走近。
“不了不了,我要上去了。”
有点太大方了,江今澄向后退了两步,许松年没挥手也不说再见,而是直直地上前两步,他们又回到刚刚的距离。
黑夜会隐藏很多东西,除非被光照着或本身亮着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潜滋暗长,江今澄有些不安,轻声问:“怎么了?”
“我能问你一个冒昧的问题吗?”
“你说你说。”
她都说了那么冒昧的话,也该许松年问回来一个。
“你有男朋友吗?”
这个开场好像有点熟悉。
江今澄偏头往没被宿舍楼遮挡的天空看,今天倒是有月亮,弯月,但她近视,看上去雾蒙蒙的。
她顿得有些久,原本确定的答案也变得不确定。
“你,有?”
事情完全出乎许松年意料,有的话,会是谁,那个温天南?
“没有没有,就我们班男生人和脸都还对不全呢。”
对面的人好像松了口气,但周围有风,江今澄不好确认。
“那我能追你吗?”
在楼下被风吹得久,她脸颊有点发红发烫,但额头又是冰的,一冷一热,她脑子发蒙,耳朵也有点不好使。
话像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被处理,只是一串带着音调的字符飘在空中。
她其实隐约猜到许松年会说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么直白。
“你喜欢我?”
“是,我喜欢你。”
许松年说这四个字,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江今澄对他摆摆手:“你要不再好好想想?”
很诚恳的表情,和课上被点名回答问题讲台上劝他的老师一样。
但许松年能明白老师的用意,不懂江今澄的意思。
“什么意思?”
“你看。你不是刚考完期中,学习压力大又刚吃饱饭,而且现在是凌晨,人很容易不清醒。你先回宿舍好好睡一觉,等睡好了白天再和我说。”
“你觉得我是一时冲动?”
“不是。我的意思就是,你应该深思熟虑之后再说。”
“是我准备得太草率了吗?”
以往许松年都能明白她的言外之意,但今天,却格外听不懂。江今澄深吸了口气平稳情绪,既然听不懂,那她就掰开揉碎说明白。
“你看。现在年轻人基本三十岁结婚,你今年才二十岁,也就是说,你有十年的时间去接触更多的人决定和谁结婚和谁共度一生。你以后会遇见很多很多人,你会读研读博实习规培。你可能会变得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也可能和现在一模一样,但现在谁都不知道以后。”
“你不会永远是二十岁,你现在喜欢的,也不是永远。”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爱与喜欢也是。
“你觉得,我以后会出轨?”
“不是,我没有质疑你人品的意思。就是,喜欢一个人它只是当下的感受,说不定你以后还会遇到更喜欢的。”
江今澄急得上手比划,她说得这么明白了,许松年为什么还是听不懂。
“我不会遇到更喜欢的了。我只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那我们又不是什么命中注定天赐良缘,你怎么确定你会一直喜欢我?”
“你可以和我在一起试试,看我们是不是命中注定。”
“不行,那不确认关系怎么能在一起。”
“那怎么才能确认关系?”
远处路灯还在闪,夜风吹得树叶哗哗响,江今澄一时语塞。许松年就这样直直盯着她,等她给出一个回答。
“我也不知道,我先上去了,时间挺晚了。”
逃避可耻但有用。
两人叠在一起的影子渐渐分开,从她脚底延伸出去的影子颜色始终深,而另一个越来越淡,淡到分不出明暗的边界。
没有拦她也没有追上来。
走吧走吧,不和他说了。
“江今澄。”
他声音冷得像被阴雨浸透。
“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一直喜欢你?”
宿舍楼前灯比路两侧要亮,对面便利店熄了灯牌也能辨认出上面的字。江今澄转过身,任由风将别在耳后的发丝吹至脸旁。
风吹得她眼睛发干,一眨巴还涌了些泪液出来,但没有要哭前鼻腔发酸喉咙一紧的感受,只是生理上的反应。
“哲学上说的嘛,运动是物质的固有属性和存在属性。”
还在骗他。
许松年轻笑了一声。他上前走了两步,江今澄没有再后退。影子重新覆上影子,他双手扶膝,俯身向江今澄凑近。
因为挨得近风也像停滞,急促的呼吸和发红的脸都如破晓那般清晰。
江今澄今天很漂亮,眼睛又黑又亮,睫毛卷翘浓密,每次颤动也都很明显。
她在紧张,心跳应该也快。她在乎自己,喜欢自己。
所以为什么,总是拒绝他。
“那你呢,你不喜欢我吗?”
说了这么多,唯独没有用最直白也最容易拒绝的那句我不喜欢你。
江今澄很少撒谎,面对不想答的问题也只是选择性说些真话让别人去揣测。所以许松年要问下去,问到她避无可避。
“我,我确实喜欢你。”
在曲陶和齐容面前,她说不喜欢,晚上躺在宿舍床上盯着黑漆漆床帘问自己,她也能圆上不喜欢。
但面对许松年,她说不出口。
谎话一旦对重要的人说,就很难圆不回来了,她不想骗许松年,不想在许松年面前说谎,也不想伤害他。
她没有那么迟钝,能看出路寻和成真不一样的氛围,能感受到温天南对她和其他人不一样,怎么会看不出来许松年有意地靠近。
只是,只是,他没有开口。
他不开口,江今澄就当不知道,就当没有这份喜欢。
“我想了想,虽然,我没有见到你就紧张到说不出话,也没有想要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但我发现,我已经很习惯和你在一起。和你聊天很开心,吃饭很开心,打游戏也开心,干什么都很开心,和你在一起我很舒展,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讲,但对其他人,我就没有这样的感受。”
“我其实说不出来我为什么喜欢你,因为你长得好看、因为你性格好、因为你能和我说很多话都不冷场,还是因为你聪明上进有才华又谦逊,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特质吸引我。只是当我想起你的时候,发现你比我说的想的还要好,而我也习惯这样的你在我身边。”
“你刚刚在对我表白吗?”
风声都藏不住他上扬的尾音。
“这不算表白。”
她只是阐明自己对许松年的态度,承认喜欢。最多称得上,内心剖析。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所以,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一直喜欢你?”
“嗯,因为喜欢它形成肯定有条件。高中时候我就经常麻烦你,你也帮我很多,不开心的时候开导我安慰我。但我好像,没有对你产生什么意义。我觉得,我承受不起你的喜欢。我什么都没付出,不应该得到这份喜欢。”
高中发现温天南对她不太一样,江今澄第一反应也是奇怪,她没帮过温天南什么,为什么就这样喜欢她。
江今澄从来不信会有人没有任何条件爱她。
即便是生理联系上的亲情也需要维系。成绩好边兰江建明会更爱她,听话懂事长辈会更喜欢她,连一起长大的整体打打闹闹的边缘,她也只是在对方能接受范围打闹,如果有一天她的行为让边缘不满也会立刻收敛道歉。
这么多年,她从未随心所欲。
所以她一定要知道每份喜欢源于什么,因为哪方面让对方欣赏。不需要付出任何就能拥有的东西,她会惶恐没有安全感也觉得不属于自己。
如果找不到许松年为什么喜欢她的完整逻辑链条,那么喜欢就不成立。
没有明确原因的情感,她只想逃避,许松年也一样,即便她喜欢许松年。
“你很早就对我产生意义了。你帮我很多,开导我很多。我爸妈吵架时候你请我吃柚子吃元宵,和我一起放烟花,高三压力很大时候也是你安慰我鼓励我相信我。”
“可是,可是,我觉得,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这些别人应该也能做到,如果只是因为这些,那你应该也会喜欢上别人。”
“不一样,江今澄。喜欢不是攻略游戏,你要计算每件事累积好感达到数值才能解锁。因为站在我旁边的人是你,聊天的人是你散步的人是你,因为做这些事的人是你所以我才会记得。”
许松年耐着性子引导她,从前江今澄很喜欢这样的许松年,温和没有攻击性,能接住她任何的不轻盈。
但现在,许松年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自己像在无理取闹。她并非真的质疑许松年的喜欢长不长久,只是那些没能完全消褪的不好想法总会在这时冒出来。
她希望面前的人,能一次一次说着喜欢,能读懂她的欲言又止和踌躇犹豫,能坚定地选择她,不会因为她的回避而放弃。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她。又为什么,不能是她。
江今澄总在极度自信和极度自卑之间反复横跳。
“就是,我觉得我有点太幸运了。你以前说过不要把评价标准交给别人,人应该接纳自己做真正的自己,我也知道当幸福来敲门时也要敢于抓住幸福。但是那些我知道不对的想法它们依然存在,有时还是会觉得我要满足那些不知道谁制定的标准才算优秀。”
只有这样,全世界的路才会明明白白出现在她脚下,只有这样,所有她想要的才会属于她。
因为什么都要靠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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