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跛子是个孤儿,又有残疾,没人愿意收养她,不得不抛头露面做营生。她九岁就说服了作坊,免费提供给她货物和货篮,上门去做各家各户的生意。
货物无非是女人的针啊线啊、花儿朵儿之类,在贫家小户,男人想买东西,可大大方方出门去买,女人却不那么方便,一是有家务在身,二是要照看老小,出门的机会远比男人稀少,所以,就有了小贩行走街巷,专程做这些女人的生意。
其时行走街巷的小贩大多是成年男人,一身力气,肩挑货担上上下下,小跛子人小力弱,只能手挎货篮,按理说,同样做一天生意,小跛子未必赛得过成年男人,然而有一样,男人的货担进不去女客的家门,只能在人家门外吆喝,等待女客闻声走出家门,就在门前做买卖,丁是丁卯是卯。小跛子呢,化短处为长处,女人见她年幼可怜,不但邀进门来,还主动请她吃点心,小跛子又会做人,吃了点心,反手掏出块饴糖来,递给女人家的小孩,女人觉得欢喜,一边挑拣货物一边与小跛子闲话交道,久而久之,小跛子的货篮成了最受欢迎的东西,售卖的不止是货物,还有一种无益无助的消遣。
小跛子大了几岁,头脑和口舌都加倍机敏活跃,她不满足辛苦一天,晚上还要与作坊结算分成,因此在一场鱼龙混杂的宴会打杂时,看见歌妓们遗落在席间的花钿钗环,惊喜交迸。她仔细搜集歌妓们的零星饰物,回家擦抹干净,再转手卖给其他女人,她平时交道的女人不是陶土簪就是牛骨钗,哪见过这么精巧别致的首饰,纷纷抢购,小跛子大赚一笔,开始从作坊趸买各种货物,自己走街串巷兜卖。
后来其中一个女人被告知这是妓女穿戴过的东西,气得把小跛子骂了一顿,小跛子看着手里新捡的首饰,卖又没人要,丢又不舍得,悻悻地动手拆做,铜铁累丝翻转方向,琉璃贝壳挪借颜色,改头换面的再兜售出去,女人们心知肚明,却无法抵挡那份诱惑,加上小跛子舌灿莲花的推销,还是半推半就地买了。小跛子很满意,尽管手工颇费时间,但仍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
渐渐的,小跛子的生意是这街上最好的了,为了增加收入,她大着胆子,挎着货篮出入王公贵族、富商名伶之门——倒不是做夫人小姐的生意,而是做婢女仆妇的生意。她的手工做得越来越好,作坊卖的东西粗拙得很,她看不上了,开始自己买材料做手工沽售。婢女仆妇都喜欢她的手工首饰,也会向她买针买线,用作日常缝补连缀,或者绣些粗使的活计。小跛子经常出入女人家的闺阁和厨房,又带着一身脂粉香、油烟味、汗气地出来,于是,流言就是这么诞生的。
小跛子一大早出门挎篮叫卖,到了中午,东西两市击鼓三百声,表示开市,她就在金光门外经营一个小摊子,专卖妇女的家常物品。
她坚信“不怕不卖钱,就怕货不全”,货物一定要丰富多彩、纷繁杂沓,满足大部分的需求,才能拢得住客人。她每天要先铺排开各种货色,如女红的缝衣针、绣花针、顶针、锥子、剪刀、尺规、丝线、麻线、毛线、珠子、穗子、纽扣;梳洗的梳子、篦子、头油、胭脂、水粉;还有花钿、钗环、香囊、巾帕、坠儿等等,诚以全、杂而取胜。摊子上琳琅满目,样样具备,不怕利薄,但力争多销。
太阳正当头顶,集市几有鼎沸之势,店肆都已开张,旗幡如林,车马渐渐稠密,四乡八野的民众各携田地作坊生产的瓜果和器具,沿街设摊。所有的摊贩都在吆喝,骡马都在叫唤,百戏都在喧噪,人群熙来攘往,柴火炊烟,远望但见一片祥云……真是个轰轰烈烈的小世界。
街边各种小买卖兴旺繁荣,小跛子的摊子前也迎来了一个客人。
小跛子正在拿柳枝编一个篮子,眼也不抬地招呼生意:“姑娘随便看看啊,我家的针线既轻巧又耐用,也有桂花头油、茉莉香粉、玫瑰胭脂,都是我自己调理的,轻白红香,不损肌肤,一准是这街上最好的!”虽是眼也不抬,可一把嗓子响亮,顽皮愉快,叫人不忍苛责。
昭阳四处打量,摊子是一架小车,便于拉载,上面垂下一串香囊,七彩缤纷,车斗围着栏板,所有匣子都打开了,无非是些脂粉针线。各种花香一阵阵翻腾上来,极浓,极甜,熏得人头昏脑胀;一匣各等样的针,插得长长短短;一匣各种色的线,排得整整齐齐;还有几本或简单或复杂的图样册子。一应器具材料又杂又全,看都看不过来,很熨帖,很细致,是家常的、敦敦实实过日子的情调。
摊子后坐着个小人儿,身材瘦小,面相伶俐,正埋着头编织什么东西,柳条子分成许多股,有的编进去了,有的披散下来,两只手一上一下,送来递回,时不时便拿一枝新的编进去,来回几番,编出一个玲珑过梁的篮子。她放了些鲜花装饰,柳枝本来就有翠叶,更加别致有趣。
这时小跛子抬起头来,不由暗生惊异:客人一副仪表气度都不凡,令人又敬又畏,这一带是西市最偏狭的地方,只做贫家小户的生意,怎会有这样一个贵人出现?
昭阳漫不经心地左瞧右瞧,并不说话。
小跛子把两只眼珠子对着昭阳一轮,就笑了起来:“这些东西粗制滥造,难怪贵人不合意,没关系,我还有精工细作的!”
她从车底下抱出一个黄杨木匣子,打开后,闪闪烁烁,里面有金箔、贝壳、鱼鳞、鱼腮骨、黑光纸、云母片、翠鸟羽毛、蜻蜓翅膀,各式各样的花钿,都是她自己的手艺。她一贯对自己的手艺十分得意:“怎么样?贵人可还看得入眼?”
“嚯,这个好别致。”昭阳用指尖拈起那一对蜻蜓翅膀,托在掌间欣赏了一会儿,蜻蜓翅膀近乎透明,填彩描金,她就着摊子前面的小铜镜贴在自己额心,那一点印记正好在中间,变成蜻蜓一道窄窄的红色身子,两边翅膀展开,十分张扬灵动。
小跛子当即大加称赞:“按理说,贵人金相玉质,区区蜻蜓相衬未免轻薄了些,可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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