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看了一眼陈管事,两人传了一个眼色。
她立马笑脸盈盈:“没什么,我还有点事,你们聊罢。”
说着就走了。
沈陌只能看向陈管事,又问了一句:“王爷病了?”
陈管事一看见他就想起那些破事,脸色更加不好:“和你无干!”
沈陌拢着袖子,也不恼。
他听到的不多,不过能猜。薛令看见自己后气到了,然后生病……真是稀罕,自己这张脸居然也有那么大威力?
不过,王府有医师,以薛令现在的地位,不仅是医师,还得是上等的医师,根本不需要自己担心。
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沈陌问:“叨扰多时,陈叔,我什么时候方便走?”
他苍白的手从灰色的衣裳下露出,理了理袖子,一双眼黑是黑白是白,明亮如冰,说话和唠嗑似的随意松弛。
离开是大事,估摸着陈管事也这么觉得,早点走,还能免得给人家添麻烦。
昨天还是哥呢,今天就变成叔了。
陈管事没好气:“得嘞您,别想着走了,走不掉了。”
沈陌没反应过来,追问:“什么意思?”
陈管事:“就是走不掉的意思,王府现在,不进不出!”
半天不见,王府之中瞬息万变,沈陌不是王府的人,有很多事,陈管事都不方便与他说,譬如刚刚他与自己的夫人谈话,沈陌一冒出来,谈话便终止了。
不过,好歹还是让沈陌问出几句缘故——大抵是王爷的命令,不仅府中人不能进出,外面的人也不能进来。
陈管事:“此事我也没办法,你只能在这里待着,等到时候过去了,再说那些走不走的。”
沈陌若有所思,遗憾:“……好罢。”
陈管事离开,吃饭去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还一口没吃。
今日的雪比昨天要小,天气也要晴朗许多,沈陌站在屋檐下,薄而冷的日光照在四方,散漫轻盈,他的指尖冷得像冰,死命搓,才搓出一点反应,挤出些青紫色的血红。
陈管事或许是和主子染上了同样的病,一看见自己就心烦,不过自己现在也算与他站在一条船上,只要躲在这里,就不会出事。
沈陌想,虽然方才话是那么说,但自己总不可能真的将薛令气出病罢?要真是那样,他还至于落得这么个狼狈的下场么?直接来个人将他往薛令面前一扔,把人气得呕血,然后再往薛令的政敌面前一扔,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所以这两件事,绝不是这么联系的。
他握住自己的腕,偷偷叹了口气。
京师似乎……不是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京师了。
-
夜晚。
竹林深处的那间卧房还亮着灯,宋春看着侍从端着汤药进屋,过了一会儿又出来。
他站在竹林另一处的亭子里,未曾点灯,腰间弯刀映雪。
陈管事从小路急匆匆走上前来:“小宋大人,一切布置就绪。”
宋春点点头:“配合我。”
陈管事苦笑:“应该的。”
未几,亮光处传来刷刷几声巨响,紧接着烛火熄灭!
陈管事的嘴微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侧的人就如弓箭脱弦,消失不见了。
好厉害的武功。
一阵打斗声惊扰竹枝积雪,簌簌地从高空掉落,明月被云遮了三息,三息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陈管事听见远处宋春朗朗的声音:“来人!”
他立马带人过去。
雪地里,六七个黑衣人带血倒地,宋春用臂弯擦去弯刀上的痕迹,收刀入鞘,侍卫们将人都捆了起来带下去,屋中,灯火重新点亮,陈管事快步进去查看情况:“殿下!”
角落里传来一声猫叫,案前,薛令披衣而坐,并未受到半分惊扰,他喝了口茶水,“嗯”了一声:“都杀了,不必审。”
陈管事应下。
宋春不知何时也进来了,正倚在门口。他看上去年纪不大,莫约十七八岁,但陈管事知道——几年前初见他时,这人也是现在这样的样貌。
“都杀了?”宋春道:“不妥。”
陈管事:“有何不妥?”
宋春剔了剔指甲,慢悠悠:“人数不对,跑了一个。”
陈管事大惊失色,连忙出门去叫人寻找。
那些人都是来杀薛令的,可眼下,杀人者窜逃,被杀者安坐室内。
见他没反应,宋春歪着脑袋:“你不急么?”
薛令:“不急。”
宋春:“早知道这样,方才解决的时候便慢一些,就该让他们都进来用兵刃对着你,看看你到底还能不能面不改色。”
他说这话时,语气似乎变了些,揶揄中带着恶意,但转瞬即逝。
宋春又说:“听闻你昨天赶走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为什么要赶走?我想要,送给我。”
他有些不满。
薛令放下茶具:“他已经走了。”
宋春冷笑:“你是故意的。”
薛令乜斜他一眼,嘲讽:“现在出去,说不定还可以捡着尸体,左右你不挑。”
宋春怒:“我可不是你的下属,只要我想,就可以拿着你的头进宫,升官加爵!”
薛令冷冷:“你不仅杀不了我,拿着我的头也做不了官,想杀你的人,不比想杀我的人少。”
空气一时间凝固。
香炉中飘出轻暖的烟,药味混合在其中,宋春盯着薛令的脸,只觉得他实在是卑鄙无耻,半点也比不上那人。
可自己确实也不能杀他,出了王府,想要他命的人数不胜数,这是事实,若有办法解决,他也不会呆在这里六年,迟迟不离开。
更何况,他还想做官。
案前的男人像一座冷静自持的山,烛火下,安静得可以听见所有的动静,宋春看见他扶着额头,半边轮廓都被阴影遮住。桌上摆放着堆叠的奏折,天南海北的事全都浓缩在此。
宋春不识字,可他见过许多奏折,那时,这些东西还堆在另一人桌上。
他忽然觉得很孤独。
烛心炸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宋春握住腰间弯刀刀柄,深吸一口气,闷闷:“你什么时候让我做官?”
薛令:“先回去,把千字文都背下来再说。”
宋春:“……”
他气得牙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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