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舒的呼吸已均匀绵长,步一乔赤足踩下榻,连外衫都没披,如游鱼般滑出房门。
“已经这个点儿,也该睡——呸,那可是孙仲谋啊,发狠忘了情,这个点定然没睡!”
她贴着墙根挪步,轻车熟路溜到洞房外不远处的树后躲藏。
屋内烛光已灭,望不见动静。
“竟然已经睡了吗……”
她提起裙角,一步步挪到门前。屏息凝神,将耳朵贴上门缝:没有鼾声,没有私语,连衣物摩挲的窸窣都无。
她试着轻推。
门竟未闩,无声滑开一掌宽的缝隙。
内室昏暗,鸳鸯锦帐低垂,地面散落着几件红衣,是新人的喜服,交叠在一处。
步一乔怔在原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反手将门扉轻轻掩上。
这时,里间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接着是衣物摩擦声,那人似乎坐起身,帐幔被撩开一角。
步一乔慌忙隐匿在阴影中,捂住嘴,连呼吸都掐断在喉咙里。
“何人?”是谢夫人的声音。
静了片刻,谢夫人似乎只是确认无人惊扰,便放下了帷幔,内室重归寂静。
黑暗里,步一乔努力平复呼吸、按捺心跳,盯着地上那两件交叠的喜服,差点就要哭出来。她屏住全部心神,竭力去捕捉这屋内每一丝细微的声响。
可她等了又等,除了谢夫人清浅的呼吸,这屋里,竟再无第三个人的声息。
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步一乔咬着唇,鼓足勇气,朝着床榻又挪近些。
帐中只有谢夫人独自安睡。
孙权根本不在这里?!
怎么会?礼成之时,多少人亲眼看着他们被送入洞房!他人呢?!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
步一乔强迫自己从震骇中抽离,像来时一样,将身形压到最低,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向门口挪去。
推开未曾闩紧的门扉时,木质细微的“咿呀”声几乎让她魂飞魄散,停顿片刻,确认内里依旧安眠般的寂静,她才如一片影子,滑出门外。
那么,孙权会在哪儿?书房?议事的前厅?还是……断不会离开孙府,他此刻必然在什么地方。
转过修竹,就在她准备踏入通往书房的回廊时,拐角处,一道高大的人影几乎是凭空出现,毫无预兆地挡在了她的前路上。
步一乔猛地刹住脚步,但还是直直撞上来者胸膛。
“孙府的侍女?大半夜的,往哪儿去?”
些许熟悉的嗓音,以及浓烈的酒气。步一乔捂着额头抬眼望去,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他。
“奴、奴婢惊扰大人了!刚在后头干完活儿,想赶回下房歇息。不知大人为何……在此??”
吕蒙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含糊道:“酒醒了,找茅房……走岔了路。”
听他这般说,步一乔心头稍定,连忙侧身指引:“回大人,茅房在西院角门附近,从此处沿回廊右转,过第二个月洞门便是。”
说完她敛衽一礼,转身欲退:“夜色已深,奴婢不敢耽误大人,先行告退。”
“慢着。”
吕蒙身形微晃,一手扶住廊柱,一手随意地朝她点了点:“你认得路,前头带路。这深更半夜,某醉眼昏花,若是再走岔了,惊扰了旁人,反倒不好。”
步一乔心下微沉,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
夜凉如水,回廊里只余下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和吕蒙身上尚未散尽的酒气。步一乔刻意将步子放得又轻又快,只想早些将他带到地方,自己好脱身。
停在一处不起眼的矮房前,步一乔侧身垂首:“大人,便是此处了。”
她以为这便是尽头。
谁知吕蒙并未立刻进去,反而踏入茅房前转回身,高大的影子将步一乔整个笼住。
“你,在此候着。”
步一乔愕然抬头:“……大人?”
吕蒙抬手按了按额角,说得理所当然道:“某饮多了酒,此刻仍有些头重脚轻。里头黑,万一脚下不稳,无人照应可不成。你既已送到此处,便在外稍候片刻。”
“是……”
避免听见什么怪异的声响,步一乔死死捂着耳朵。
良久,吕蒙走了出来,衣襟微敞,发冠略歪,见步一乔紧捂双耳,随即勾起唇角,心情颇好似的。
“倒是守规矩。抬头。”
步一乔缓缓放下手,抬起眼帘,正对上吕蒙蕴含深意却参不透的目光。
“夜确实深了。走吧,某送你回下房。”
“不敢劳烦大人。奴婢认得路,自己能回去。大人饮了酒,还是快些回府歇息为好。”
吕蒙像是没听见她的推拒,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朝她示意:“嗯,也是,得回去了。你,跟我走。”
步一乔的耐心在逐渐消耗。
“大人,奴婢终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护送您回府这等要紧事,还是让府中侍卫前来更为妥当。奴婢这就去前头叫人。”
她说着,便微微屈膝,做出要转身去寻人的姿态。
吕蒙一个跨步,高大身形已结结实实挡在她身前,截断了去路。两人距离陡然拉近,他身上未散的酒气扑面而来。
“不必。我是武将,喝醉了也没人能伤我分毫。至于孙府这边,明早我自会差人来报个信,说明情况。走。”
最后那个字,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吕蒙侧了侧身,让出半步通道。
步一乔袖中的手收紧。她知道,此刻再多的推脱都已无用,反而可能引来更深的怀疑。
“……是,奴婢遵命。”
她垂下眼,迈开脚步。心里却忍不住无声低咒:婚期不都择的良辰吉日?这算哪门子的吉日!孙权没寻着,反倒被吕蒙抓个正着。
步一乔郁闷地跟在吕蒙身后半步之遥,越走心头疑云越重。
此人脚步看似因酒意略沉,行进路线却异常清晰,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夜间巡逻的路线与岗哨。深巷曲折,他却穿行自如。
“吕蒙将军真的醉了吗?”
“还能再喝三百坛!”
“……”
吕府近在眼前,两人这一路,竟真未撞见任何一队巡街的守卫。
吕蒙停下脚步,终于回头看了步一乔一眼。
“到了。”
步一乔立刻垂首,道:“既已护送大人安然回府,奴婢职责已尽。夜已深,不敢再扰,这便回去了。大人早些歇息。”
说完便欲转身。
“且慢。”
吕蒙并未上前,只是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夜已深沉,你独自返回孙府,若路上出了差池,反是某之过。”
“不打紧的,大人!奴婢跑快些,没人发现,一会儿就到了。”
“我说你一个小小侍女,哪来这么多话!”吕蒙眉头一皱,“跟上。”
步一乔终于也失了耐心,抬眼迎上他的视线:
“大人若有吩咐不妨明言!要杀要剐,也好让奴婢死个明白!”
吕蒙定定看了她片刻,忽然低笑一声。
“杀你?剐你?”他向前踱了一步,在她身前站定,“若真想取你性命,你现在……还能站着同我说话?”
步一乔背脊僵直,却仍梗着脖子没有后退。
吕蒙不再看她,转身朝廊下行去,只丢下一句:“想知道我想做什么,就跟上。或者——”
他脚步未停,声音飘回来。
“你也可以试试,看你跑不跑得过我府里的亲卫,以及我手里的刀。”
步一乔盯着吕蒙的背影,指尖掐进掌心。
留下,是未知的险局。
逃走……她瞥向远处影影绰绰、悄然无声移近的几道黑影,心沉了下去。
最终,她咬了咬唇,迈步跟上了那道身影。
*
吕蒙并未将她带入正堂,而是绕过后院,来到一处偏僻的暖阁。
他推门而入,步一乔立在门槛处,犹豫着不肯再进。
“进来,关门。”
吕蒙径自在矮榻边坐下,随手拿起小炉上温着的酒壶,自斟了一杯。
步一乔反手合上门,却依旧紧贴着门扉,看着他仰头饮尽杯中酒。
“大人到底……”她忍不住开口。
“抓个人陪我罢了。”
“……啊?”
步一乔彻底愣住,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过来坐。”吕蒙又倒了一杯酒,朝她推了推,“会喝酒吗?不会也多少喝点。一个人喝,无趣得很。”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转折,让步一乔脑中一片混乱。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会是眼前这般……荒诞的情景。
毕竟眼前之人,可是当初拿着刀追杀她一路的吕子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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