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晴最终是摸着自己疼痛的后背，含泪和陈启峰交代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又被迫听了他弟的各种为人处世，性格爱好——确实是个单纯有为青年，不幸被谋杀。
“才十八岁，”断断续续把这几个字说出来，陈启峰忍到现在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打扰了，这么晚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叫上你朋友，我们一起吃个饭。”
步晴连续几天没有睡好，陈启峰在她这儿的时候，她强撑着精神。可他一走，步晴反而睡不着了，陈启峰的最后一句话太有冲击力了。
“才十八岁”，一句话抵过了千言万语。步晴现在才对纺织厂里，死去的六个人，这个数字有了深切的了解和体会。
六个人里面，有几条年轻的生命逝去了？六个人里面，又有谁抛下了一家老小，独自赶赴阴曹地府？
步晴的眼睛又干又涩，却睁着眼睛，许久没有睡去。夜已经深了，步晴皱了皱鼻子，把脸拍的啪啪响，自言自语道：
“真是傻了，再不睡，万一猝死了怎么办？步晴啊步晴，你要抛下一家老小赶赴黄泉啊？就你哥步鸣，还有你妹妹步远那个不靠谱的样子，用不着几个月，一家老小全饿死找你来了！赶紧睡！”
就这样，步晴慢慢进入了梦乡。迷蒙之间，她看到自己梦游一样，走到了纺织厂的门前，里面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十分平静安宁。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肩膀上的衣服一阵濡湿。
一转头，她倏地对上了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那人低头看了自己的脖颈，那里有一条血线。突然间，血线裂开，涌泉一样喷出浓稠的血液来，糊了她满脸。
步晴从梦中惊醒，天已经大亮了。感觉还没睡就天亮了，步晴觉得自己的怨恨和黑眼圈一样，能够绕梁三尺。
陈启峰早早地等在门外，步晴昨天让朋友给平三儿和徐翠兰都递了信，一大早，三人陆续在国营饭店来齐。
平三儿看了眼陈启峰，张嘴就要问什么，步晴怕他戳陈启峰的伤心事，连忙找机会踹了他一脚。
平三儿对此丝毫没有反应，步晴心里暗叫不好，缓缓扭头去看了下边上的陈启峰，就见陈启峰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了了解，开口朝平三儿讲了自己家的情况。
“是我表弟，我……我从小在舅舅家里长大，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昨天才知道这个消息，他在昨天早上，被杀了。”
陈启峰捂着脸平复了一会情绪，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平三儿一脸不忍，他和陈启峰不熟，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就摸了摸头，讲起了自己知道的事:
“我问我舅了，怎么还不停工。我舅说厂长带着高层，都去参加一个京市举行的会了，基本上全国上下的厂子领导都去了。纺织厂里头群龙无首。
“而且过段时间，有一个外贸交流会，纺织厂指标完成前不能停工。还有，我舅说，也不建议停，之前停了一段时间，那人就不出来了，一停下来，反而更抓不到人了。我……你表弟，真是……哎！”
陈启峰闭了闭眼，把哽咽声硬生生咽了下去，没有讲话。
步晴赶紧拍了拍他的背，又问平三儿：“我知道的都告诉陈哥了。你舅怎么说？他去查那个杨二狗子，还有徐翠兰她弟的事情了吗？”
平三儿苦着脸点点头：“查是查了，杨二狗子天天行踪不定的，在抓人呢。不过徐翠兰的弟弟好搞，昨天就被我舅带回去审了。他参与的，比我们想象的浅多了。”
“怎么？他不是说自己在里面有生命危险吗？”
平三儿翻了个白眼，愤愤道：“他在里面赌钱，欠的钱已经能吓死人了，是有生命危险。不过他倒是说了点有用的，在牌场上听到了内幕，有人说，原先杀的那些正式工，都是从四号纺织车间里出来的。”
步晴和平三儿看向陈启峰，陈启峰沉思了一阵，说：“我弟不是那儿的，但是他的带教师傅老于是四号车间的。我带你们去找他，打听打听那儿的事。”
几人刚打算起身，正巧步晴面前的筷子滑了下去，她俯身低头去捡，正巧看到了桌子下的脚位分布。
好家伙，步晴被气笑了，拿了筷子，直起身来，她调整了表情，一脸严肃地：“好了，咱们走吧。”
往外走的时候，步晴走到了平三儿的边上，咬牙切齿道：“平三儿，你在哪学的坐姿？你那腿还能再收一点儿吗，你要不给收到屁股底下坐着算了。”
平三儿委屈地看了步晴一眼，又看了眼前头走着的陈启峰，意思非常明显：你欺软怕硬。
步晴眼角抽了抽，想起了陈启峰两条长腿占据了整壁江山的豪迈坐姿，向着平三儿点点头，闭上了嘴。
没错，上级是不能够被点评的。
一行人这就蹬着自行车去了，到了老于家门口的那段路，两人在这边碰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一个是徐翠兰，一个和她举止亲近的男人，应该是她娘家的人。
“这是我弟。”果不其然，徐翠兰赶紧把她身后那个腼腆的男子拉出来介绍，低声道，“不是赌钱的那个。我们跟了杨二狗子一天，跟到这，你们来这干什么？”
“我们来找一员工，他就住这家。”平三儿轻声回话，说着就要往那边门里去听。
徐翠兰赶紧拦住了他。
“我让我嫂子去警局了，你们别进去了。那个杨二狗子，我亲戚打听到他上城里了，我们跟了一路，他精神不正常，神神叨叨的。等警察来吧。”
“我进去看看。”陈启峰退后两步，一段助跑，轻手轻脚地翻上了院墙，打了个放心的手势就跳进院子里去了，落地无声。
步晴拍了下额头，要是里面的人真的有那个杀人犯，陈启峰未必能保持冷静。杀了人和被杀了，都是大事。
她的职业生涯才开始，不想因为车队队长的意外而葬送。
于是步晴咬牙推开木门，木门轻轻地发出咯吱咯吱声，等推开一条能让人进去的缝，步晴才松了口气，给平三儿使了个眼神，意思是自己进去，让他在外面等着。
平三儿急的直跺脚，又不敢说话。
步晴一摸进去，就看到了蹲在墙角的陈启峰，陈启峰看到她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伸手指了指步晴的脚边。
步晴低头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那里竟然蹲着一只小狗，正安然地埋头睡觉。
这不是定时炸弹吗？但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
步晴只好蹑手蹑脚地走到陈启峰边上蹲下，耳朵贴着墙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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