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以前，林琴带着自己所有的家当赶到了医院。在路上，步晴已经向她说了发生的事情，她一路上都表现得很平静，面儿上甚至显出一丝轻松来。
步晴对此有些不安。
一路送到了病房门口，林琴扭头对步晴说：“小琴，你先回去吧。”
“好的，婶子，平三儿舅舅说，他今天晚上来接你。”步晴回答道。
“好，快回吧，路上小心。”林琴没回头，径直进了病房，撂下一句这样的话，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事儿，我们宿舍离这里近。”步晴在她背后挥了挥手，三步并两步跑下了楼梯，余光还在观察着林琴，打着感觉没看路。
在楼梯转角，步晴差点撞到了一个走得慢的姑娘，那姑娘穿着高跟皮鞋，一踉跄差点栽下楼去，吓得她赶紧一把把她拉回来。
“没事吧。”步晴拍了拍胸口，“实在抱歉啊同志，我走路忘看路了，真不好意思。”
“没事，下次小心就好。”那姑娘冷冷地看了步晴一眼，挣脱了她的手，扭头走了。
步晴也赶紧追着下了楼，乘着路还没有完全黑，快步朝着宿舍赶去。
林琴推开病房门，把带来的饭菜摆在边上，又拿出两件换洗衣物来，低声说：“其他人都歇了吧，我听小晴说你那两件衣服上染了血，带了两件新的来，明天早上换上吧。”
看着林琴拿来的两件新衣服，和她游离的眼光，平三儿有些忐忑，他轻声叫了声妈。
林琴支着瘦弱的身体坐在床前，消瘦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大概是长时间不说话的原因，现在她看向平三儿，张开了嘴，知道他姓刘，又下意识地把嘴闭上了。
平三儿坐在床上，怯生生地看着她，和他三岁那年一样，这样的目光把她留在了村里，一留就是十五年。
林琴避开了他的眼神，打开饭盒：“饿了吧，快吃吧。吃完了妈把饭盒洗了。”
“妈，我错了，你别生气。”平三儿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时候，他才切实感受到了步晴的愤怒。
因为他无法衡量母亲此刻到底有多么愤怒失望，他只能猜测，那大约比步晴高一百倍。
林琴的眼眶红了，她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平三儿的头：“长大了，这么大了。妈不怪你，妈就是怪自己，当初应该把你送到舅舅那，让你多学几招，怎么就忍心把你放在村上？怎么就忍心让你跟着我受苦？”
“妈，你说什么傻话，我不跟着你还要跟着谁？”平三儿的眼泪滴了下来，打在了饭盒里，“我做事心里没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妈，你怎么能怪自己？你怪我，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
“我要是舍得打你就好了。”林琴也哭了起来，“我为什么不舍得打你？我不明白，不明白啊！我怎么就在那呆了二十年啊！我花了十八年，把你养大成人，你差一点就丢下我走了……”
林琴的面上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空白的如同白纸，她喃喃地念着：“平三儿，你比你爸心还要狠，还要毒啊！你们刘家人，就是来诛我的心，巴不得一个个，要把我杀了才好。”
平三儿哽咽着跪到了地上，林琴没有看他一眼，他就这样跪着。
林棋推门进来，吓了一跳，他赶紧把外甥从地上拎起来：“地上凉，快起来。”林琴的泪又落了下来。
在那之后，林琴半个晚上上都没有讲过话。林棋知道妹妹吓着了，没有在外甥面前多说，是要给这个年轻人长长记性。
安顿好平三儿的相关事宜，林棋拉着林琴回家了。
夜晚县城里的路比乡下的土路好走多了，总归是平整的，没有东一块西一块的土堆，也没有时常会绊脚的杂草和□□、蛇一类的东西出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路好走的缘故，林琴飘忽不定的心此时缓缓落到了实处，落到了哥哥牵着她的手腕上。
“哥，我后悔了。”林琴听到自己轻声说，说出了埋了这么多年的心里话，“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听爸的。”
林棋在前头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夜风把过去积攒的遗憾一件件摊开了，让人的头脑不得不为之清醒。
“都过去了，小琴，我还是那句话，咱爸要是还在，也还是那句话，你后悔还来得及。”
“不是，”林琴脸僵硬极了，她想笑一下都不出来，她本以为是寒风作祟，仔细一想，是因为她不是小姑娘了，“从我当时要和他偷跑，一切都来不及了。”
“小琴，”林棋转过身，温和地把妹妹揽进了怀里，他是个铁血汉子，可怀抱比冬天的太阳还要暖，没有一丝冷硬，“爸去世前和我们说，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不忍心看你哭，把你卧室的门锁给打开了。”
“那是爸打开的？”林琴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笑是哭了，她好像在笑，好像又在哭，“我以为那是，那是晚上冷，冻坏了。”
林棋温柔地抱着妹妹，他没有调过来前，并不知道她受了这么多苦:“妈说怎么样都得锁着你，不让你嫁那么远。但爸说，她有心要跑，我们锁十年也拦不住的。让你关起来受苦，他舍不得。”
林琴尽力地往天上看着，可是眼前的路灯灯光却慢慢糊成一团，她尽量抑制住自己的哭腔:
“我知道，妈和我说了，她说，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不要跑娘家来哭。哥，我没跑娘家哭，我就是，就是有点受不了了，我没办法了，哥，怎么办啊！”
林棋也小心地吸了一口气，让声音尽量沉稳些:“小琴，妈就是嘴硬心软。你这么多年都没回去看看，刘家对你不好，和哥回去吧。”
林琴木着脸摇了摇头:“哥，我想回去，可我回不去了，我嫌自己丢人。当初那么多人劝我，我鬼迷了心窍一样，我觉得自己能过好。但是现在呢？”
林琴推开林棋，朝他举起了双手：“你看，你看我的手。今天，有人夸我做菜做的好吃，比得上国营饭店的厨子了……”
林琴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闭上了眼，任由泪水肆意流淌：“爸关我在卧室，怕忍心看我哭。现在呢？现在我回去家里人会哭的，我在家没怎么做过饭，可我在这天天练手，我做饭比厨子都熟。
“我还洗衣服，喂鸡，缝被子，做衣服……我天天做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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