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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小说:

为五条老师献上心脏

作者:

worshipA

分类:

现代言情

刹车声响起,车辆缓缓停靠。

男人探出脑袋,扫了眼四周,嘟囔道:“真不想回来。”

自元服礼后,他一共回过祖宅三次,这是第三次。

五条宅邸门前,家仆已等候许久,那散发着陈旧腐朽气息的庸俗礼节令他骨缝里都泛着不爽。

解决咒灵这种事对悟来说并不困难,难的是分辨每一任务完成后带来的改变和更正的格局。自从杰死后好像没有人愿意倾听他的疑惑,他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

比起夏油杰生前所做的那些事,留给悟更多的是数不清的怀念。

2006年,星浆体事件后夏油杰叛逃。

[也许是便当的水不够热,晚饭的调料包没有配齐,加班时点不到咖啡,最后一班公交没有赶上……种种原因,各种负面情绪交织下的普通人滋生出咒灵,给这些低咒术师一等的下等畜生做事,我受够了]

[悟,你有看过调查吗?美国每年的咒灵产出数量不到十只,特级更是屈指可数,东欧国家总和更是不到百只。而在你诞生后,整个咒术界的强度格局被无限拔高。是你的出生破坏了这种平衡。但没关系,很少有聪明人能意识到这点,他们只会忌惮你崇拜你的强大]

悟不好给他答案,人类的命运,社会力量体系与人性的本质,远比他们想象的和接触到的事实要复杂一万倍。

他只是在关系破裂前夕来见一见好友,如此单纯,远赴邀约罢了。

“走吧,带你去看看第二个人间地狱。”

黑发男人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的惊人,语气却很轻快。

他们徒步来到一栋医院,走过住院部,笔直的石子路通往一所教堂。

日本对于宗教建设十分支持,乃至于各种各样的教义诞生,为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添一把火。

可再开明的国家也不会允许“食人”行径,极乐教的本质就已经注定了其教义与大众理念背道而驰,但内部穷奢极欲的教堂又多了一层来自上位者特有的讽刺之意。

教堂内部很空旷,放了近十张桌椅和银质餐盘,女孩赤身裸体,躺在礼堂正中央,她的腹部开有一道缝隙,潺潺不绝的淌着人世欲望,与众信徒分食。

苍青眼瞳里仿佛燃烧着怒意,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他听到了理智一点点分崩离析的声音。

在悟捣乱会场的前一刻,好友压住他的肩膀。

他们没有刻意控制音量,所以那吵闹的人声足以令在场的众人回头。

“抱歉,打扰您宣讲教义。”

杰按住好友的嘴,冲教堂正中心的中年女人颔首微笑。

那对冰蓝的眼眸渗透了怒意,正怒不可遏地注视着她。

正在此时,少女爆发出惊天哭声。

白布裹住她,她捂着面庞,如同婴儿般哇哇大哭,不顾形象。

走到礼堂的第一排,他和中年女人肩对肩坐着,女人将盛放肉红尸块的餐桌推至他面前,忽然问出一个问题:

“你认为宗教是什么?”

“那少女死了?”

看着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白塬香子笑吟吟道:“请先回答我的问题。”

“白痴报团取暖的地方。”

“说的不错呢,那么盘星教存在的意义呢?”

作为一个极度崇拜天元大人而存在的教派,这个教会的成员大多是普通人。

白塬香子自顾自答道:“帮助可怜的人消灾解难,处理低级咒灵带来的麻烦,除了压榨其他人生存空间外对这个社会没有丁点回报,以此作为功绩宣扬教义的低能人士聚集地。”

夏油杰:“前辈,我还在这。”

白塬香子微笑:“我知道,我故意的。”

夏油杰:“……”

她接着讲:“而极乐教不同,教徒大多是女性,历史可以追溯到大正时期的佛教理念,教义为:幸福快乐的活下去,没有,也不必去做辛苦和痛苦的事情。是不是很美好?不过啊幸福到底是一种什么体验?”

五条悟的目光始终落在被白袍教徒簇拥抱起,不断安抚地少女身上。

她看起来开哭的背过气了,可回想起她刚才的遭遇,连哭声都无法抵消那痛苦一二。

海藻绵密的黑发遮住玲珑有致的曲线,她趴在教徒脊背,不顾及体面,就那么用力狼狈哭喊着。擦掉眼泪同时血抹在脸上,始终不停歇,她好委屈。

“幸福是没法用言语来描述的感受,每当恶作剧成功后没有被夜蛾抓住,限量的甜品正好被排队中的我买到手,无拘无束地活着不用听老头子废话。正如现在准备把你们全捏死,也没人能阻止怒火爆棚的我——也是一种获得幸福的方式。”他后仰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着,愤怒仍在心中燃烧。

这是刚刚成年的青涩咒术师,头一次身临体验人性恶意的绝佳时刻。

六眼传来的信息明确告诉他,两分钟前那个女孩明明死了,心脏也在那一瞬间停止跳动,十秒后又恢复了生命迹象,这绝不是神迹,而是某种超越科学解释的现象。

而这群畜生们正恬不知耻地在他底线上来回蹦跶。

白塬香子没有在意他话语里满含怒火的挑衅意味,走到台前,牵起少女的手。

“你对于幸福的定义非常自我,充满主观意愿。”白塬香子说。

她环视四周享用盘中美食的众人,温声道:“那么,在这间教堂中,你有体会到幸福正满溢吗?在这里没有善恶,所有教徒依赖着我,爱着我,我的举措就是他们通往幸福的选择。”

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与悲怜:“为何你只能看到自己的幸福。”

所有教徒视线凝聚,放下餐具,死死盯着眼前的白发青年,仿若是破坏他们幸福的可憎之徒。

对接那些带着扭曲恶意的目光,五条悟没有退缩,亦无惧色。

他掀翻长桌,碎裂的碗筷和桌布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墨镜歪斜一瞬,露出紧绷青筋暴起的脖颈,他沉声道:“说完了?”

“你们这群拿人命不当回事的变态,比诅咒恶心百倍。”

走进来时,五条悟有注意到相距位置设立警局。

无论是正规性还是合法性,它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踩在种种规则之上耻笑众人。

当警察鱼贯而入的场景发生时,有那么一刻,悟以为这群人是奔向自己的正义人士。

薄薄的十几张花名册摞在礼台,无论是政界还是商界都是地方警署得罪不起赫赫有名的人物。

他们坐在天秤的另一端,稍微用用力,屁股沉一沉,就是普通人吃罪不起的重量。

签完承诺书,隔着透明玻璃,端庄文雅的中年女人笑容敛秀,谁能想到她竟是背地里举行互喰盛宴的教主。

她款款而出,岁月的痕迹似乎不愿在她面庞停留,她停在悟身边的公共椅前。

“你得学着习惯,习惯对这个残缺的社会制度失望,习惯对人面兽性的上层人让步,习惯好友背你而却,习惯独身孤出,习惯幸福因你踌躇。”

“滚开。”悟很少对女士如此失礼。

她看了眼沉浸在某种负面情绪无法自拔的青年,依旧笑容满面。

这世界千变万化,可无人拥有的高洁灵魂能比过眼前之人。

五条悟那比雪纯白澄澈,心怀悲悯的性格令他第一眼所看到的便是弱者苦楚。那双六眼汲取到的信息,总是让他习惯性的优先为眼前弱者打算。

悟扭头,恶声恶语地冲白塬香子吼道:“你能不能滚远点!和你这种垃圾多说一句话都感到恶心!”

哎呀,会发脾气的圣人。

白塬香子笑意更深。

突然出现的教徒遮挡住她大半阳光,白塬香子站起身。

“我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悟君。”

她的指节压住一本日记,递到五条悟面前。

五条悟满脸厌恶。

————

他垂下眼睫。

五条悟很讨厌看书,比起书本他更喜欢花哨的动漫人物。

比起苦涩的文字,更喜欢色彩艳丽的线条。

所以,他很少会主动去阅读什么读物。

那本日记被他存放了三年,整整三年。

是送到五条老宅里保存的,讨厌的东西和讨厌的家族滚到一处,多完美。

他不满的伸出食指点了下日记本,仿佛日记本也粘黏着女人身上若有似无得腥香气味,像极了腐败的暮色花朵。

他真的很讨厌看书,所以,只看一眼。

只看一页。

他连夜蛾正道讲课都不怎么听,怎么会喜欢看这女人写的无聊玩意?

[我承认犯下众多罪行,引诱无数迷失者背弃生命,堕入深渊,这便是我活着的罪孽

鬣狗是母系社会的群居动物,而雄性只是作为繁衍和照育下一代的角色,我们家族正是如此。

我的母亲她穿梭在权贵间,依靠着柔软身段和颇深心机将所有人牢牢绑定在这艘船上,她食髓知味。

1993年的夏天,我的弟弟,作为家族中唯一的男性叛逃了。终其一生他将后悔自己的决定,因为他没有手段,也没有那敢于挑战母亲权威的勇气。最终被母亲捉住灭口,他的女儿在由母亲策划的灭门案中失踪。

我看着弟弟被抵在地板的模样,如同砧板上苟延残喘的鱼虾,我的视线无法从他身上移开。母亲的手掰过他的脸,泪水淌落,用流利的德文和教徒们交谈。

母亲神情哀伤,她怜悯的不是将死的儿子,而是那个流落异国的孙女,她本来打算将那孩子接回当做继承人培养,可现在那个孙女丢了,好可惜。

教徒们神情漠然,直到弟弟那句monster激怒众人。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母亲牵起我的手走出木屋。

透过摇摇晃晃的白袍子,我看到弟弟如同开膛破腹的鱼般,刮净鳞片,殷红的鲜血汩汩涌出,那一团团错综复杂的器官,有鼓涨的鱼鳔,也有深红的肝脏,鱼嘴长大,无声地叫着。从那一刻起我就意识到,我和鱼没有区别。

没人能听懂鱼的哭喊,因为语言不通。我们肉.体相同,灵魂却是非人非物的怪物。

所以,我一直很听母亲的话。

从宗教的十大界域延伸到教义类别,极乐教只遵从一点:安稳并且舒适地快乐生活,没有也不必去做辛苦和痛苦的事情。

穿着圣洁佛袍和白无垢的圣人有很多,不过你怎么会指望另一个凡人将你带往天堂?

我在心里给自己说:不要听,不要信。

我是没有信仰的女人。

我装作和这群野兽是同道之徒,在食人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麻生告诉我“宗教信仰只是人类意志的寄托,人类信仰着虚假的正论,从中汲取敢于反抗的力量,成为伟人亦或者毁灭自己,两种结果都太极端,所以香子,你没有信仰并非一件坏事。”

我问麻生:这样对吗?

麻生反问我:有什么不好?

“只是,如你这种存在,如果没有信仰的话,应该称作怪物吧,你和北欧神话中的海妖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即使是海洋也得到了波塞冬的庇护,而你,又拥有何种依靠呢?”

他伸出手指,直指我,如同一位神明在审判一个堕落到人间的信徒。

“你将诱惑多少人成为你生存的垫脚石?”

在一阵沉默后,他站起身向我道歉:“我好像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请不要生气。”

“饿吗,给你洗个苹果?”

他蹲于沙发旁,白桦色长发垂于我眼前,我伸手轻扯他的发丝,他未露愠色,依然耐心静候我的答复。

“我想吃你。”我直视他的眼睛,语气郑重而坚定。

吞刀咽血,肉骨融合。

吃掉你聪明的大脑,多余的嘴巴丢弃进垃圾桶,食用过后光滑的头骨保存进冰箱,我饿的时候会打开它,回味下你的美味。

我是真的想吃了你,如果我不会反胃的话。

唇瓣和唇交织在一起,不安分的手掌握紧了他颈间的项链,揉捏,抚慰。

我不是温柔的人,我和母亲皆是人类理智极端存在,所以,即使接吻也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如果麻生够聪明,那他看穿我本质的时候应当远离我,而不是继续做我的教师,很显然,他那察觉危险的敏锐直觉比不过我的诱惑。他一次又一次俯下身,我缓慢眨下眼睛。

我们在柏林大教堂接吻,我遮住石塑雕像的视野:你没有资格审判我,噤声。

我是母亲由食欲创造而出的幼女,我拼命挣扎出卵鞘,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麻生而活。

我们先是教主与教徒,再是爱人。

后来的一切,犹如重演四年前剖鱼的画面。

麻生直愣愣的里外重重人影,透过胳膊缝隙应当是看见了我。

我正和母亲聊天,因为要以百分精力来回应母亲,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我得活着,我不想变成鱼。

麻生死的那刻,我似有所感。我和这世界的联系仿佛又断了一层。

我始终相信人和这世界万物存在共鸣,我杀牛羊时,牛羊会因为我带来的疼痛而悲鸣,痛苦也是一种联系。

所以他闭眼,诅咒也好,祝福也好,在那一刻我和麻生斩断了联系。

我微微低头,手指也没有颤抖。

你今天要吃几个苹果?

你会因为吃掉太多苹果而痛苦吗?

我不会

没过多久,母亲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

我搬回日本居住,嫁入白塬家。

名义上的白塬家只是一家靠着瓷器发家的普通商人,背地里却是极乐教教徒聚集地,在日本极乐教的渊源可以追溯到大正时期,颇有种认祖归宗的荒诞感。

依靠着教众,白塬家在日本很快壮大,并成立了名为“向阳花之家”的孤儿院。为了维持教内和谐,我们开始批量生产育婴农场,我的孩子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

在这个没有父母养育的孤儿院里,很容易培养出性格乖戾的孩子,人类往往会通过向外界发泄的方式来消除掉内心的恐惧,但这里的孩子没有办法对外界产生太多感情,无论是笑容还是悲伤,在向阳花之家中不正常的小孩比比皆是,比起人类,这里的孩子更类似“爬虫”。是一群具有自理能力的食材而已。

而当一个人若是长期处于这种情况下,正常的情绪也会变得收敛,我开始恐慌鸫也会变成这样的孩子。

麻生曾告诉我: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各种各样的罪孽,那些罪孽不会消失,只会在合适的时机显现。

所以,我的罪孽出现了

绫濑说:“这只是很普遍的……父母对孩子平常的爱意,夫人,这不可怕。”

不……这种情感从不会在我们家族中诞生。

我不会,我的母亲也未曾对我如此。

我应当是生病了,才会对我的罪孽产生爱意。

可是他那么可爱,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树下读书的影子,看得我心都要碎了。

我的丈夫脸上没有太多情绪:“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不要对食物产生感情。”

你算什么东西?

敢对我的孩子发表看法?!

我怒不可遏,太阳穴突突跳动,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身后断断续续追逐的脚步声如影随形,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如此生气,翻腾的怒意几乎快要冲破胸腔,我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是因为旁人的主观话语,便萌生出想要将他挫骨扬灰的冲动。

因为这点,我开始无时无刻的关注起这个孩子。

我记得怀他的时候,我无所谓地坐在返回日本的飞机上,隆起的腹部令我有些不适,我撑着脸颊计划着待他出生后如何干净的处理掉这个婴孩,这个黏连着我血肉出生的孩子生起来竟一点都不费事,好像也不愿意给我多添麻烦。他多乖啊。

他出生的时候没有哭,我耳边听到了飞鸟掠过枝头的叫声。

护士问我:夫人,孩子叫什么?

我说:鸫吧,那就叫做鸫。

鸫是一种翅膀长而平,叫声好听的雀类鸣禽,以幼虫水果而食。

我后知后觉想,如果鸫问我为何要给他取这个名字时,我总要有解释的缘由。

可转念意识到,他终其一生也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鸫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喜欢缠着院长问:妈妈爸爸去哪了,何时来接他。

他只会孤独的,寂寥的,沉默寡言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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