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夜晚,同样的场景,一念之差,小乔爱之深,大乔恨之切。
孙策本能地要为自己开脱——小乔只知道跟着姐姐走,攻城的军队姓孙,又不姓周,周瑜于她,没有直接的仇恨,所以她才会轻易地爱上他。大乔作为长姐,非常直接地看到了这残酷的一切,只要她是个有理智的人,她的恨意就无法消除。
但他避无可避,他躲得过大乔的逼问,躲不过孙尚香的好奇。
关在屋里,谁也逃不过孙尚香的问题。
“那嫂嫂呢,嫂嫂喜欢长兄吗?”
大乔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扯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太久远了。我记不清那时候的事情了。”
孙尚香何其聪慧,她瞬间就意识到,大乔是唯一一个丈夫在场的人。
“嫂嫂是不是不敢说,因为长兄在听?”她很直接地说,“哎,你就直接说吧!大家都说实话,你不用怕。你怕他做什么呀,他死好多年了,他就是一只鬼,他又不能半夜跳出来,趁你睡着把你掐死。”
孙策差点要气死。亲妹妹,这就是他的亲妹妹。他是该高兴还是该发火?他疼爱的小妹和他如此相似,都是一样的天大地大不如我大,神也不怕鬼也不怕。
更可恨的是这几个女人居然听得笑起来,不知是在笑孙尚香的直率还是在笑他的窘迫,他希望是前者,因为很不幸地如孙尚香所言,他就是一只鬼,就算女人们嘲笑他,他也不能跳出来把她们掐死。
“真的不记得。”大乔还是避开了这个问题,“我和他相处的日子太少,都没来得及熟悉彼此,我不了解他,他不了解我,怎谈得上喜不喜欢的事。”
好个不了解。好个不了解。他和她朝夕相处,已有一年多时间,他还活着的四个月里两个人是没什么交流,那这一年呢?他和她聊天,什么十岁八岁的琐事都跟她说过了,她说不了解?
是不了解。是他单方面地不了解她,因为直到现在,她还是和他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温柔地陪聊,从不提及自己的过去,也不表达自己的感情。
孙尚香将要离家嫁人,今天又下了毒誓,怎么都要问出个究竟来。孙策转瞬间又感激孙尚香像他,她好直接,想要的答案,不顾一切地逼问。
“那是以前,现在呢?”她说,“他不就在这吗,这些日子里,他对你如何?我就想知道你喜不喜欢他嘛。”
在这样的时机,这样的场合,所有人都说了真心话,没有人能拒绝孙尚香的问题。孙策也不免有些忐忑——这时候总该是要有个答案的。但大乔似乎很艰难地在思索,她到底说不出口,她的内心在纠缠,脆弱的心脏为此狂跳,但复杂的心绪最后还是不能简单地总结成一个“是”或者“不是”。她挣扎着开口:“……我不知道。”
不知道。永远的不知道。
“我不是要骗你们,或者隐瞒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她这次却像是真的下了坦白的决心,“我真的不知道。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不一样……以前的他是江东之主,生杀予夺,他想让我活着我就活着,想让我死我就必须要死。但他现在是只鬼,他和以前不一样。我很难说我喜不喜欢他,或者说,我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过。这其实不重要。”
孙尚香在这时候表现得很孙策,激进,强硬,甚至霸道,她非要得到个答案。“你别躲我,”她说,“那就说现在,现在这只鬼,你喜不喜欢?”
大乔沉默。
她的沉默和逃避已经说明了答案,女人惯于暗示,惯于猜测,惯于不言而喻。三个女人都已得到答案,孙尚香叹一口气,终于结束了这场对话。她站起身,伸一个很大的懒腰,像要把自己都抻直,都摊开。她喊饿,打开屋门,马上就让侍女给她们又拿点吃的来。
……
要在以前,孙策是听不懂暗示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谁敢跟他孙伯符暗示?但被迫在大乔的眼睛里呆了一年多,他也学会了读一些无声的意味。大乔没回答,大乔沉默。倘若答案是肯定的,她何必沉默?她的意思就是不喜欢他。
孙策自己也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在意她的答案,也许是因为好胜,改变别人的意志是件很有快感的事情,能满足男人膨胀的征服欲。又也许是一些比较可怜的答案,好比孙尚香所说的“他又不能半夜跳出来趁你睡着把你掐死”,他的肉身早就在这九年间化成白骨,他现在依附大乔活着,他的世界只剩下她了。除了她,没有人能听到他说话,也没有人能确切地证明他还活着。然后这个人不喜欢他。而且一年多过去,这样悲惨的事实丝毫没有改变,哪怕他已经把她当朋友,向她敞开心扉,和她彻夜聊天……她还是不喜欢他。
孙策很烦躁,孙策很苦恼,大乔躺下睡觉,孙策不睡觉。他不睡觉,也不说话,很罕有地像个镇墓兽,顶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臭脸,一声不吭地坐着。
大乔关心他一句:“夫君怎么不睡?”
孙策一点就炸:“怎么,我又没妨碍你睡。”
大乔被他莫名呛了一句,不说话了。她不回话,也不看他,就这般安静地闭上眼睛,自顾自要睡觉。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快两年了,她就是这样。冷淡,疏离,像块化不开的冰,永远就这样死气沉沉阴阴森森地撂在这。他开始理解她的愤怒,对她愧疚,想要缓和关系,试着和她好好相处,她只是这样。永远地不为所动。
他气疯了,无能狂怒,愤怒之中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他从来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失望,所以一切都以烈焰的形式释放。
他故意放些难听话:“你也别喊夫君了,你不爱喊又何必喊?反正我已经死了,我死透了,我是一只鬼,我又不能拿你怎么样。”
她合上的眼睛忽而睁开,像在黑夜中被谁用针扎了一下。
她生气了?很好,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但满意的同时心里又有把该死的声音在不安:这不会太过分了吧?
她生气了。她的语气还很平静,但话语很尖刻。“你在气今晚的事,对吗?因为我不喜欢你,你就要来讨个说法?”她说,“这重要吗?在你活着的时候,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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