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步一下就被定在了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反倒是对面的人见了她,露出一个笑意,轻声道:“阿雪,你来了。
声音不如往日清澈,微微沙哑,却带着温柔,像一坛陈年的酒。
可能是她脸上的震惊太过明显了,令这个云别尘恍然意识到了,自己如今模样已改。他陡然转过身去,声音里都透出惊慌。
“你别看我。
黎江雪回过神来,一步上前,急着抱住他,“师尊!
他仓皇背过身躲闪,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的样子,只是力气敌不过,终究是让她抱在怀里,转过脸来。他仿佛不敢看她的神色,双眼紧闭着,睫毛不住地抖。
被年华侵染的眼角,生出皱纹,却只是令人加倍心疼。
她没有多想,一下倾身过去吻住了。就感到怀里的人肩头颤得厉害,被她吻住的那一片眼尾,沁出温热湿意。
她越发将人抱紧,低声唤他:“师尊,师尊……宝贝。
他被她捧着脸,呼吸一滞,“你喊我什么?
“宝贝,怎么了?
“越来越不像话了。
她望着他佯装恼怒,却比方才安定许多的眼神,唇边笑意更暖。
“看来是我平日太要脸,和师尊腻歪得太少了,要是你喜欢这个,往后我都这样叫你,你别在人前嫌我就行。
他似乎无奈地看她一眼,眼尾却悄悄红了。
黎江雪看着,心里止不住地抽着疼。
烛龙这老东西,说什么要看她心底最深的愿望,结果就弄出这些东西来折腾她?和当初造出稀奇古怪的幻境,还说是卖给她人情的后土,简直有一拼。
这些上古遗留下来的神物,头脑都不能以凡人的思想揣摩。
哪怕眼前的,并非她师尊本人,她也舍不得看他难过,一丝一毫都舍不得。
“师尊。她喃喃地唤他,抬手抚过他白发,“我师尊真好看。
云别尘垂下眼,“别来哄我。
“你就这样冤枉你徒弟?
“我如今已经年老,你却仍当少艾,哪里还能觉得我好看?
果真,黎江雪低头看看,自己的长发仍旧漆黑,手也光洁细嫩,与平日一般无二。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云别尘怎么会有先于她老去的这一天?
她牵起他手,捧到唇边轻吻了一下,声音低低的:“师尊全天下最好看,谁也比不了。这一声大美人,我可是想叫好久了。
眼前人目光躲闪,显然并不信她。
于是她凑过去,贴在他耳边,“你知道你这副样子,让我有多想此刻要了你吗?
“不要荒唐。
“我可是什么都敢来的。只是……她不乐意地撇撇嘴,“烛龙那老家伙还在看着,还是算了。
云别尘瞥她几眼,眼中亮晶晶的。
他忽然道:“今日太阳正好,我想出去坐坐。
黎江雪回头一望。
果然,真实世界的天幕城,正值冬天,哪怕是放晴的日子,露天也冷得厉害,让人每每路过天井,都要加快步伐。
但此刻,外面却是天朗气清,阳光暖融融地照下来,晒得人浑身发懒。
“好。她在他额上亲吻了一下,“我带你去。
说着,一下弯腰,将人横抱起来。
这人的身子仍是瘦,和从前抱着一模一样,只是更安静,像是无力似的,靠在她怀里,不挣扎,也不多话,任由她抱着他一路下楼。
天井里有一把摇椅,她自己坐着,将他搂在膝头。
这种姿态,现实中的云别尘大约是不好意思的,然而她心底这个,非但不害羞,还主动将头靠进她的肩窝里。
一头华发,被阳光照得白茫茫如雪。
黎江雪小心拥住他,心里怀着巨大的疑问。
这就是烛龙在她心中看见的场景吗?她的愿望,怎么可能会是这种东西?
怀里的人却轻轻出声:“你这样,疼不疼?
“什么?
“我如今年衰,形销骨立,只怕硌疼了你。
她心底猛然酸涩,眼眶都热了起来,却又忍不住想笑。
她师尊对自己,仿佛不大有数。他身子从来没好过,哪一回抱在怀里,是不硌人的呢?然而并不会让人抱怨,只怕他太清减,怎么也抱不紧,稍微不留心一点,他就要跑了。
眼眶红着,她开口却轻佻:“师尊想跑,直说就是了,何必和我耍这种花招?
“我没有。
“没有,就过来。她双臂一揽,将人牢牢拥进怀里,贴近他衣襟深吸一口气,“师尊身上好香。
云别尘眨了眨眼,眼中神色似落寞,又似感慨。
“阿雪。他忽然道。
“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待如何?
黎江雪刚埋头在他身前,和他亲昵,身体猛地一僵,心跳得飞快,又慌乱,像是被人提到半空,狠狠绞住了。
她师尊这个人,当真不让人省心,不过是她心底一场幻象,还要拿这样的话来戳她。
她深呼吸好几下,才哑声道:“不会,不存在这种如果。
“阿雪……
“师尊,或许你不明白,你此刻所见,都是假的。她微笑着替他理了理鬓发,“你修为那样高深,徒弟走在你前面的可能性,反而还大一些。
是啊,他是天下修为
最强的仙长年华不改容貌永驻她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多大岁数。
而她只是一个连灵核都未修出的人是哪里得来的荣幸
这样想来烛龙能从她的心里挖出这样的场景怕不是她潜意识里觉得她不足以配他所以才想偷偷看一看他到老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能她私心里是希望他这一辈子只属于她。
只是真正见了他白发苍苍的样子却又难受得厉害。
“怪我。”她轻声哄着“你别去想这些事是我不好。”
哪怕并非他本人她也只想小心翼翼地宠着不想让他难过半分。
云别尘沉默半晌才微微笑了一下眼尾扬起细细的纹路比往日更显温柔让人沉醉。
“既然都是假的那就让我白说几句吧。”他道“待我走后我会留下一缕神识在你身旁陪着你你不要太难过。”
“师尊……”
“你还会有很长的美满的一生。假如你哪一天另娶了新的夫郎我便会返身去山川江海之中。你不必担心也不必顾虑。”
“师尊!”
黎江雪终于受不了一把将他扯过来狠狠咬上他的双唇。动作似乎凶狠声音却几近恳求。
“别说了师尊没有这样的事你别想了。”
怀里的人眉眼弯弯“你上回不还说了这世上的女子能丧夫而不续弦的可没有几个。”
这是他扮作神官去盗了麒麟角满身是血地回来的那一夜她气急了想给他点颜色瞧故意说的话。
看来是把他给惹着了到这会儿还能翻出来说她。真记仇。
“我说的好话你从来不记得偏偏玩笑话记得这样牢。”她无奈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还要歪曲。”
“怎么说?”
“没有几个我就不能是其中一个吗?”
这人不说话了神情安安静静的像是因为她给的这个答案而稍感安慰却又似乎感伤。
她舒出一口气揉揉他的头发“不许想了反正不会有这一天。”
云别尘倚在她怀里睫毛轻轻垂下来掩去里面湿润光芒无声地吸了一下鼻子声音闷闷的:“我想睡一会儿。”
“好你睡。”她拍着他的肩头“我永远陪着你。”
这只是一个漫长又宁静的现实中不存在的午后。
天井池塘和怀里的人都渐渐消失。
重新站在黑暗虚空里黎江雪喘了好几口气才开口道:“烛龙前辈这可有点过分了。”
声音犹自哽咽。
烛龙沉默片刻才低笑一声“这是你的愿望与我何干啊。
”
“你若不将它挖出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你还不谢我?”
“你让我看着我师尊难受我还该谢你?”
对面的笑声低沉并不以为忤。
“世人往往以为没有人比自己更能看清自己的心。其实恰恰相反能参悟透的
黎江雪沉思了一会儿细想着它的话。
“所以我的心愿是与我师尊共白头。”
“小姑娘还算有慧根。”
“那为什么在方才的幻象里我不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太?那样才公平也省得他见着我难过。”
烛龙的声音顿了顿叹出长长的一口气。
“此事我虽知晓缘由却不能由我来答你。”它道“也罢我已窥视过你的心底当信守诺言赠你一枝若木准许尔等离去。”
四周的黑暗都起了波动似乎要将她逐出这只龙的瞳孔。
黎江雪忽然想起一事出声道:“前辈且慢我有一事相求。”
“相求?”对方似乎都愣了一愣“你能求得若木枝已是世间难得的好运怎么莫非还另有心愿?”
“正是。”
“小姑娘会不会太得寸进尺?”
“我一路行来困惑良多此生恐怕也没有第二次得见烛龙的机会。我此刻问了你若不允无非是将我教训一顿。可我要是不问便一定没有机会。”
对面像是为她的大胆而惊讶好一会儿才笑出声来。
“你果然有些意思。你且说说想问什么。”
“前辈先前自言你一眼观天一眼看人间。是否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事古往今来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不错。”
“那你可知道十余年前天幕城中有一名王女名叫星晓?”
“你提她做什么?”
“我想问她当年究竟是否身死?民间传言她于刑场之上被大鹏鸟救走可曾为真?她这些年来身在何方有何种际遇?”
烛龙低低地哼了一声“问得这样细要给我一个缘由。”
黎江雪立于黑暗声音清朗。
“因为我怀疑我就是星晓。”
她抱着这个怀疑由来已久了。从在冬临节的宴席上被星涯王当众赐封时起从未停歇。
星晓没有灵核她也没有。
按常理来说十余年过去那位王女应当已经三十有几正如她的哥哥星涯王一般。但是云别尘的能耐太大了。
既然他有能力处处谋划周全事事先人一步甚至寻来了一颗恶蛟珠
,充作她的灵核。那么她也有理由相信,他懂得不为人知的秘法,能延缓时间在一个人身上的流逝。
他修为如此高强,无论在天下的哪一个角落,都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何必苦苦陪着她,守着一个破落的宗门?
宗门中除去他二人,再无其他,就连唯一的杂役弟子唐止,竟然也只是一个纸人。这样的门派,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他最初声称,是与她父母有故交,才受托照拂于她。然而这么久过去了,她所谓的父母,在日常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显然不正常。
而假如她是星晓,许多事就能说得通了。
她被人从刑场上劫走,藏在一座偏远的山中,或许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沉睡十余年,或许是另有一些缘故,她浑浑噩噩,神智不明,在她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云别尘和唐止都告诉她,她是因修行不慎,走火入魔。
她的门派,叫做同星门。她曾经不无遗憾地想过,这个名字太不大气,听起来无甚建树,反而像个永结同心的意思,不如峨眉、武当,一听就透着恢弘。
如今想来,这应该是蕴含了星晓的名字,故意而为之,山门上那几个风骨清逸的字,应当是云别尘手书。
还有他的命剑,名为不疑,以同样的字体在剑柄上镌刻。她初次看见时,心里还有些吃醋,猜测一定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含义。
他一定是深爱星晓,才拼尽全力带她逃离,将她藏起来,事事以她为先,处处为她筹谋,还不惜将自己藏进暗室,做了她修行的器皿。
那么,他是谁?
烛龙的声音沉沉如雷:“你当真这样想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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