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垂眼盯着那一碗,好半天才道:“给我的?
声音轻轻的,带着犹豫。像是还非要和她确认一声。
黎江雪自顾自往桌边一坐,“没有存心要给你,只是不想白费了。你要不爱吃,就放着吧。
这人瞥她一眼,没再说话,只是用指尖拈起栗子,慢慢地往嘴里送。
他吃得仔细,又认真,好像対这街头常见的小吃,十分珍重一样。
栗子是粉粉的,嘴唇是软软的,抿进去的时候,唇角略微沾了一点碎屑,让她忍不住多瞄了几眼。手抬了又抬,最终还是按在了桌子底下。
她只淡淡道:“也没说都得吃完。
身边人的手顿了一顿,似乎不知所措。
“别跟小孩似的,吃多了零食,一会儿吃不下饭。
“……
正逢唐止抱了碗筷过来,见着这副场景,微微一愣,“少主,你这是……?
“找人打扫残局。
“哎呀,那你刚才兴冲冲地跑进厨房,非要我特意全挑了开口的,说什么开口的甜,沾的糖多。闹了半天,原来你自己不吃。
桌边两人,同时掀起眼帘看他。
他嘿嘿笑,“你早说,打扫残局这种事,我乐意干啊。
然后从黎江雪的眼神里,接收到了和蔼的一个“滚字。
……
碗筷摆齐,桌子正中摆着一个黄铜暖锅,唐止吸着鼻子去揭锅盖。
“这是今天新买的鸡,我挑了最肥最漂亮的,盯着那摊主现杀的。少主,我照你的吩咐,没搁重料,炖的清汤锅子。来,我给你盛一碗尝尝。
汤色澄黄,飘着各色蘑菇,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开。
他盛汤的时候,苍狗跳上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
“哟,哥你来啦?黎江雪笑眯眯地和它打声招呼,“这碗先给你,怎么样?
不料黑猫凑近闻闻,猛甩了两下头,露出一脸的嫌弃神色。
她眉梢轻轻一挑,不动声色,从锅里挑出一只鸡腿,散了散热气,放到它面前。黑猫喵了一声,表示满意,叼起来就跑开了。
黎江雪没有说话,只是将另一只鸡腿夹进神官的碗里。
这人眼神微动,“黎姑娘……
“别谢,收着吧。她脸色平淡,“神官大人从前,应当是锦衣玉食的,到了我这儿,要是亏待了你,我怕你回去告状。有的没的,都要编排我几句。
唐止觑一眼两人神色,堆起笑把碗递给她,“少主,喝汤,趁热。
她却站起来,端着碗就往一边走。
“少主,你干嘛去呀?
“上供啊。
“啊?
她回过头,笑得温柔又坦荡,“寻常人家都讲究,饭前要给逝者供饭。师尊的头七才刚过,还是个新死鬼呢,我们在这里吃饭,也不能饿着他,是不是?”
唐止的嘴角抽动几下,猛一下跳起来,将她拦住。
她抬眼打量他,“怎么了?”
対面结结巴巴的:“没,没怎么,就是,少主你别管了,你先坐下,我来请师尊吃饭。”
黎江雪被他硬生生推着坐回去,眼看着他手忙脚乱,另盛了一碗鸡汤,端端正正摆到牌位前面。
她笑了笑,“小唐止,紧张什么呀?”
“啊?没有吧?”対面睁大了眼睛,似乎无辜,“哎呀,我刚给你撕了一大块好肉呢,你快尝尝,不然就该凉了。”
她点点头,依言拿起勺子。
汤很鲜,只是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香。
这种香气,当初在暗室里被熏香遮盖,浸入毛毯的纹理,很容易就让**意了。只是眼下,出现在食物里,就显得有些引人注意。
她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唐止小心地观察着她脸色,“怎么了,不合口味吗?”
“没有,不过今天放的什么香料啊?从前好像没见过。”
“不会吧,少主特意吩咐的,口味一定要清淡,那些大料葱姜的,我一概没放。”
他煞有介事地自己喝了一口,咂咂味儿,“应该是蘑菇。”
“哦。”黎江雪没说什么,只是端起碗,向一旁的苍狗走去。后者正在啃骨头,听见脚步声,抬头看看她。
她蹲下身,把碗放在它面前,“光吃肉噎不噎?喝点汤顺一顺吧。”
苍狗皱皱鼻子,露出一种“狗都不吃”的表情,尾巴一甩就跑,连剩下的那点骨头都不要了。
她回头挑挑眉,唐止便面露尴尬,搓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边上的神官却忽地伸手,另拿了一只空碗,一言不发,重新盛了一碗汤,放在她的位置上,还额外多挑了两块嫩肉,细细地替她拆了骨。
做这些事时,他姿态从容,又仔细,黑袍的衣袖被略略挽起,露出的手腕又细,又白,骨节清秀好看,一不小心就晃了人眼。
直到弄完了,才看她一眼,轻轻吐出两个字:“吃饭。”
黎江雪撇撇嘴,把心里那份计较埋下去,一声不吭地回去坐下。
吃完了饭,唐止却又有新花样。
“少主少主。”他拉住正打算回房的她,“我们来打马吊吧。”
黎江雪用见鬼的眼神看看他,“和谁?”
他伸手一指。就见神官一动不动地坐在边上,黑衣白裘,将整个身形都埋在了里面,姿态端正,又略显局促。
看起来到下辈子
,也很难和这三个字扯上什么关系。
黎江雪翻翻眼睛,“不打不打,你找喻千灯去,她肯定擅长。
“她今晚不在。
“那明晚。
“不行,我就是这会儿兴头上来了,浑身难受。唐止揪着她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少主,我每天忙里忙外,那么勤劳,你要是连个牌都不肯陪我玩,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薄情了?
“……
薄情的黎江雪叹了口气,用下巴指指神官,“你看是我会,还是他会?
対面满脸兴高采烈,“我可以教你们呀,我不嫌你们笨!
于是三个人,最终以一种十分奇妙的组合,坐下来开始打马吊。
神官正襟危坐,少言寡语,黎江雪歪七扭八,满脸无奈,而唐止则是两头忙,不断地看牌、讲牌,教了这个教那个,几乎是一人打三家。忙得他喉咙都哑了,屁股都沾不着凳子。
只有苍狗清闲,在边上自顾自地舔**,偶尔看一眼战局。
几局过后,黎江雪就渐渐摸着了门道。打牌这件事情,万变不离其宗,马吊也并没有比她前世玩过的牌更难。
但这种天分,并非人人都有。
又半个时辰后,面前的神官脸上,就贴满了小纸条。
这馊主意,是唐止想出来的,输一局,便贴一张,美其名曰是稍作惩罚。至于他这样提议的目的,以及背后有谁指使,就是天知道了。
也不知他开口时,有没有料想过会是如今这种情形。
她在唐止焦急又同情的目光中,慢悠悠地拈起又一张纸条,対着那副黄金假面端详片刻,才下手贴上去。
还要笑眯眯摇头,“哎呀,险些就找不着空地儿了。
于是便眼瞧着,那面具底下露出的薄唇,轻轻抿了抿,仿佛委屈,又说不出来。
原本庄严又冷酷的面具,被贴得花花绿绿,看起来别提多诡异了。
唐止终于忍不住,忙着拉她,“少主少主,你别光盯着他一个人点呀,你也点点我。
“你是不是当我傻?
“啊?
“你打得好,他打得烂,**什么要想不开?
“这……
“牌桌上不分大小,愿赌服输啊。她伸手洗牌,“要是输不起的,赶紧跑,我就当没看见。
神官坐在她対面,顶着满脸的彩纸条,巍然不动,一副要打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这房子天井有水,极漂亮雅致,唯独一点不好,就是入夜之后,一楼太凉了些。尽管此刻关着门窗,寒气仍旧能从门缝里透进来。
这人虽裹着狐狸**斗篷,还是几度以袖掩口,肩头微微起伏,只是在强忍。
黎江雪终于叹
了口气嘀咕了一声:“神官打牌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要是输急了眼有些人要不要跑回去告状啊?”
说罢假装眼花故意打错一张。
唐止立马揪住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手里的牌一通狂甩跳起来高喊:“少主输了!少主输了!你也有今天可不许躲!”
一边喊一边摸出纸条就往她脑门上拍。
只是手伸到面前被黎江雪一把捉住手腕。
“你干什么?”他噘着嘴“轮到你了不能耍赖的!”
黎江雪不顾他挣扎将他的手拽下来掰开。掌心一张黄纸上面的符文繁复一目了然。
“少少主……”面前人声音都矮了几头忐忑不安。
她只笑笑“年纪不大眼神不好。下回看准点可别拿着昏睡符往人身上贴要不然可没人陪你玩牌了。”
说着扫一眼桌边不动如钟仿佛此事与他无关的人。
“走了走了不打了我要睡了。”
不料刚走出没几步却只觉得后颈猛地一疼眼冒金星。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刚才対他还是太客气了。
……
黎江雪醒来时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她坐起来扒着窗户看了看外面是白天太阳已经西斜。
她竟然睡了将近一天一夜。
这一击下手未免也太狠了些。
她动了动脖子。除了后颈还有些迟钝身体的其余地方皆无异样并没有发生……先前在暗室里的那种事情。
全身舒适通泰灵气运行顺畅
应当是有人趁她昏迷的时候用灵力替她推行过经脉。
她忍不住捏着眉心长叹了一声。知道月圆之夜必不太平她一早就做足了准备千防万防没想到别人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虽然至今也不知道他此举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就不肯选用另一种手段呢?明明那一种対他自己的损害更小她也……又不是没得商量。
她心往上一提也顾不上骂他急急忙忙地出去找人。
跑到走廊上时正撞上唐止。
他手上端着一个空碗里面还残留着药味。见了她一缩脖子像是很怕她为昨晚的事要教训他。
黎江雪拿手点着他的鼻尖咬牙“人呢?”
“啊?”
“我问你那个混蛋呢?”
“呃在在房里呢。”
他紧张地咽着唾沫刚想认错就见她一阵风似的跑远了。他望着她的背影挠着头有些回不过神来。
苍狗从栏杆上迈着猫步过来不由分
说给他后脑上来了一下,看着他跳脚呼痛,幽幽地翻了个白眼。
……
神官的房间,在二楼南面,她当初特意留的,是整座宅子里最温暖的一间。
黎江雪刚走到门边,就听见里面咳得撕心裂肺,经久不息。隔着门板,也直往人的耳朵里钻,惹得人满心烦躁。
她皱紧了眉头,推门进去,咳嗽声一滞,像是硬生生强忍下去。
她听见有人哑声问:“黎姑娘来做什么?”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喘息,像是一说话,便牵动着肺腑间疼痛。
她脸板得厉害,大步进去,“自然是来算账。”
床上的人既动不了,也拦不住她,只能任由她走近。他终于脱去了那身招人厌的黑袍,只穿一身中衣,缩在被子里,墨发垂落在胸前,是久违的安静乖顺。
只是到了这个份上,脸上还固执地戴着黄金面具,一刻也不肯摘。
这个架势,像是要戴到棺材里似的。
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听见她心里骂他,他只是扫了自己身上一眼,唇边露出苦笑。
“昨夜是我不対,输得急了,一时难以自控,打伤了你。”他淡淡道,“如今我的样子,也必不能还手。你若想要报复,无须有所顾虑。”
这副说谎也云淡风轻的样子,可真是从来不改。
黎江雪咬紧牙关,冷哼了一声,“神官大人说笑了,别人能下黑手,我可不敢。要不然,人家回神庙告我一状,我是吃不了兜着走。”
眼前的人扬了扬唇角,像是有些想笑,却立刻又化成了几声咳。
他捂着心口,气息弱得厉害,显然身上带着极大的伤。
黎江雪在袖子底下暗暗掐着自己的手,才没有扶他,只是坐到他的床边,忍着气问:“你怎么样了?”
但显然,対方误会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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