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许氏?
黎江雪一下僵在原地满脸的难以置信。她眼前飞快闪过他与三个孩子相处温柔慈爱,孩子们一口一个“柳爹爹”的场景。
原来,是他们弄错了。不是什么贤夫仁心视如己出,他待孩子们好,只有一个很简单的理由——
他就是孩子们的亲生父亲只是他不能说出口。
这是一个他们曾经想到过,却又亲手排除了的可能。因为他们总觉得这不合常理。
一个为妻家连生三个儿子,为了拼女胎连命都丢了的男子何其可怜有朝一日机缘巧合能够借别人的身躯重生,为什么竟然一心一意要回到妻家来,继续为她任劳任怨,生儿育女呢?
世上竟有这样痴情的傻男子吗?
难道他与傅馨的夫妻情分值得他做到如此地步?
如果说真是这样那他又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怨气冲天的模样。
“许郎君。”云别尘向他淡淡点了个头,眉头仍是蹙着,“先前没认出你来,是我们不对。只是,你已故去如今却借着旁人的躯壳归来,不知所为何事?”
许盼笑了笑。
也许是他露出本来身份后甚感轻松,也许是那道克制他怨气的法术的确有用他这会儿虽然样貌仍可怖周身的气息倒是有所收敛黎江雪缓缓放下挡在身前的剑只觉得胸腔尖锐的疼痛感散去不少尚可以承受。
“仙长客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指甲暴突的手“我以为我这副样子已经很明显了。自然是为了复仇啊。”
“复仇?”
“怎么仙长连别人的私事也要管?”
黎江雪顾不上他言辞的尖锐只错愕非常“你因生育而死要是心里有怨杀光傅家人我倒可以理解。但你辛辛苦苦又怀胎十八个月却只让他们倒了这么点小霉这……”
划得来吗?
云别尘似乎担心她激怒对方将她往后拉了拉轻轻摇了摇头。
对面的人倒丝毫不介意只是大笑出声“要是简单地杀了这些畜生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此话何解?”
“你知道我是**的吗?”
黎江雪一愣“不是因为难产吗?”
“笑话!世间男子谁生孩子不是从鬼门关过一遭?死就**我巴不得早点投胎转世下辈子做个女人再也不受这种罪才好。**什么要想不开
“你……”
许盼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双手一张滚滚怨气如同一堵云.墙直扑而来。
黎江雪没有防备只觉得被强烈的窒息感瞬间包围胸腔仿佛被压扁肺腑中的每一分气息都被挤了出去双眼突出面颊涨红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凸起任凭她怎么努力也吸不进一丝一毫的空气。
她腿一软就控制不住地跪了下来。
几乎是同时身旁人猛然挥出一剑灵流耀眼直劈许盼的心口而去。
窒息感陡然散去许盼一闪身肩头被划开一道口子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其中流出墨黑色的血。
同一刻云别尘的身体也一震**了一步虚脱似的闭了闭眼整个人摇摇欲坠。
“师尊!”黎江雪挣扎着起来扶他。
他面无血色望着对面的眼神却决绝“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和小辈动手算什么。”
她又急又气“谁是你小辈?谁要你护我?”
“好一副师慈徒孝的场面啊有人心疼可真好。”许盼似乎是叹息了一声。
他应当损伤不小周身的怨气都松了劲似的往外泄他抬手捂住伤处苦笑了一下
黎江雪一边把人扶在怀里一边不免愣怔“你当初的……感受?”
许盼的嘴角缓缓上扬笑容说不清是凄苦还是嘲讽。
怨灵的眼睛连瞳仁都是红的在灯火下仿佛渗出的血泪。
“仙长没打听到吗?我是被活埋的。”
被……活埋的。
她呆了一会儿才能消化这几个字只觉得浑身都泛起一阵一阵的寒意以至于再开口时声音都发抖:“为为什么会这样?”
“还能为什么没生出女儿呗。”
“你的女儿不是和你一起去世的吗?不是不管为了什么原因就算是没能生下女儿也不能活埋一个人啊?”
“那是你傅家的畜生可不这么想。又不是世上的所有人都能称之为人。”
许盼挑了挑眉摆出一副满不在乎又很嫌恶的模样。他看了一眼云别尘。
“哎那位仙长你身子还撑得住吗?能自己来看吗?别问东问西的让我再回忆一遍那些畜生的行径白白再恶心我一回。”
黎江雪受不了别人这样轻慢她师尊刚要让他放尊重些身边人却点点头掌心蓦地释放出灵流将怨灵笼罩。
是与前番相同用于观看灵魂生前记忆的术法。
她对此已经熟悉了再睁眼时眼前仍是同一间厢房。
屋内的布置摆设大抵一样只是许盼比她所见过的模样更年轻些。没有了怨灵的狰狞印记他
的脸原来也是白净、秀气的,看起来温柔又贤惠。
他坐在床边,手里抱着一个小男孩,一旁的摇篮里还睡着一个。
小男孩颇为淘气,在他身上爬上爬下,一会儿搂他脖子,一会儿摸他的脸,嘴里也没个消停,不住地问太阳为什么挂得高,小鸟唱的什么歌,弟弟什么时候才会醒,今夜爹爹能不能陪他睡。
他只笑意和蔼,永远不厌烦似的,一句句答下去。窗外阳光照在父子的脸上,和乐融融。
却听一阵脚步声,进来的是傅父。
他脸色微变,像是慌张似的,将孩子往怀里搂紧了些,“爹,您来了。
傅父嘴一撇,“抱得这么牢干什么呀?难道我和你抢不成?
他只顾小心赔笑。
偏偏孩子不会看眼色,还仰头冲着对面笑,“爷爷,您来得正好呢,爹爹好久没跟我们一起睡觉了,您和爹爹说一说,让他今晚别陪娘亲,睡在我们房里,好不好?
许盼脸上一红,也来不及捂他嘴,“小小年纪,胡说什么呀。
傅父的脸却陡然沉了下来。
“不懂事的东西!他骂道,“多大的人了,还缠着你爹,一点都不知道害臊。连个觉都睡不成,给你矫情得,还要不要喝奶呢?
孩子被骂得呆了呆,小嘴一瘪,立刻就哭了。
许盼忙着哄他,又向公公道歉:“爹,您别和孩子生气,他还小呢。
“小?我在他这个年纪,家里烧火喂猪,哪个不是**?偏就他金贵?要想金贵也成啊,投胎到大官家里,当个锦衣玉食的大家公子呗。可惜啊,咱老傅家是个草窝,供不起他这个金苗苗!
“孩子哪敢有这个意思,我回头就说他,您别气坏了身子。
“哼,我看你们是要把我气死才罢休呢!对面狠狠剜他一眼,“孩子不懂事,还不都是大人惯出来的?这上梁不正啊,下梁也歪。
“是……爹教训得是,都是我没教好,我一定改。
“别摆出这副样子给我看,妖妖调调的,来哄谁呢?这几个伢子也不值得费工夫教,你还不如在馨儿身上多用点心思,趁早再怀一个才是正经。前些日子我托人才抓来的药,保管生女儿的,你都吃了没有?哎哟,那药一副就贵上天了,要不是你连生三个不中用的东西,我犯得上花那个钱吗。咱们这点家当,迟早让你给败光了。
他声音尖利,摇篮里的婴儿也被吵醒了,也咿咿呀呀地哭。
许盼脸上通红,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声音极低:“爹,孩子还在这儿呢,别当着孩子的面说。
“嗬,就你儿子娇惯,听不得?我告诉你啊,过几年打发了他们出去,他们
的肚子要是不争气啊,也是这个命!走遍天底下,都是这个道理!”
门外终于有人插话了。
从这个位置,甚至看不见人影,但听起来应当是傅母,“老头子,我有事同你说,你先过来。”
“什么事不能进来说?”
“你瞧你,女婿的屋子,我进合适吗?哎呀,你先出来,一把岁数的人了,别整天大动肝火的。”
傅父没好气地翻翻眼睛,“你的帮手来了,得意了吧?”
这才一拂袖出了门。
徒留许盼一边抽泣,一边还要低声安慰孩子。哄完了大的,又哄小的,手忙脚乱,只让人看着无限心酸。
黎江雪望着那张脸,只觉得很不真实。
怨灵许盼张狂又尖刻,好像一只每时每刻都在防卫中的刺猬。却原来曾经的他,竟是一派低眉顺眼的模样,两相对比,简直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房门轻轻一响,是傅馨回来了。
她愣了一愣,走近床边,“我刚才看见大儿在院子里扫地,还夸他懂事来着,怎么一扭头,你们父子几个倒在这里哭起来了?”
许盼擦擦眼泪,“没事,没多大事。”
傅馨看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拨浪鼓,递给二儿子,“去,陪着你弟弟玩去。”
然后才问:“是爹又说你了?”
许盼红着眼眶,声音小小的:“也没有什么,无非是老话重提,还是催着我们再要一个。”
“嗐,我爹这人。”对面摇了摇头,把手放到他肩上,“他老糊涂了,一辈子就这个脾气,你让着些他,别和他计较。你才生了三儿多久,急也急不来的。”
“我没有怪爹,是我的肚子不争气。”
“你生完后,身子一直不好。我们还年轻,慢慢生,还怕没有女儿?”
许盼眼中似有感激,抿着嘴微微一笑,“我可不敢慢,爹托人抓的那药,虽然苦得反胃,我也一直认真喝着呢,一定要早日让你抱上女儿了,才算对得起你,我也能松了一口气了。”
傅馨将他肩头轻轻揽过来,声音温存:“我夫郎永远最懂事。”
……
或许是上天垂怜,过了没多久,他真的又有孕了。
怀到第五个月,郎中诊出是个女胎,傅家上下都喜气洋洋,就连对他总没有好气的傅父,脸色也和缓了不少。
如傅馨所说,连年生育,对他的身体损害不小,这一胎怀得十分辛苦,从怀上开始,就孕吐得厉害,不论吃下去什么,都在一刻钟内尽数吐出来,到后来没有东西可吐了,便一口一口地吐胆汁,黄绿色的,苦涩至极。
他整个人都迅速地消瘦下去,唯独脸和手脚是浮肿的,看起来怪异极了,夜里一
会儿烧心一会儿抽筋整夜整夜地不得安眠。
但是也不全然是坏处。
他吐得一片狼藉傅馨会不厌其烦地再端了米汤喂他笑盈盈道:“这孩子在爹爹肚子里就这样闹腾一定是个生龙活虎的大胖闺女。”
他心下不安想拖着沉重的身躯干些活时傅父会板着脸将他推开“可不敢让你做事别累着了我的孙女。”
嫁进傅家十年他终于享有了一段不必早起侍奉公婆可以坐在窗下懒洋洋发呆的光阴。
不过可能他这个人就是福薄这样的好日子也是短暂的。
那一天他仿佛什么也没做血就从下面汩汩地涌出来那么多那么刺眼。他只觉得肚子一阵接一阵地绞痛浑身被冷汗浸透。
黎江雪隔着遥远的时光看着那一片猩红他一边安抚哇哇大哭的儿子们一边恳求:“救救……我的孩子……”
但是他的求救声就和他的苦命一样是不会被神明听见的。
孩子终究是没了过去几个月的好日子也像一场镜花水月转眼成空。
没有什么小月子可坐才过没几天他就得强撑着身子下地给全家做饭、洗衣。其时正逢冬天
但是不做不行啊不做傅父的声音便从家中各个角落远远地飘过来。
“如今的年轻人啊是越来越会躲懒了一天天地躺在床上等吃等喝净等着别人伺候他。肚子里都没东西了还当自己是什么大功臣呢?”
“七个月的女儿都成形了竟然都保不住也不知道这爹是怎么当的。我家没福气命里没有孙女啊。”
是啊七个月的孩子死胎娩出时的痛苦不亚于真生了一回。但是再痛也比不过他心里的痛。
那是他的孩子啊他怎么会不想念呢?
连他自己心里都认为是他没用他的肚子不争气他是个废人不配当爹他不能给妻主留后也守不住已经快降生的孩子。
于是他更加拼了命把全家的活计都包办了好像只有这样才好没有时间去想那个可怜的孩子。
可是他终究不是铁打的。
按照傅馨的说法:“这就像墙上的洞等不及补又挖新洞身子可不是一日日地坏下去了吗?”
傅馨终究是疼他的不顾傅父阻拦出去请了郎中来。那一日他让郎中诊完脉又忙着去抱新洗的衣服来晾路过正厅时正听见里面说话。
“您家夫郎的身子亏空得厉害了要调养过来倒也能行只是要多花些时日这药钱上也开销不
小。”郎中道,“只一样,我得和您说明白,他这一回滑胎伤了根本,往后再不能生了。”
就听傅父大呼小叫:“那怎么成?我女儿就没有后啦?”
“那倒也不一定,只是不能从夫郎的肚子里生出来了。”
“冤孽,冤孽呀!他在咱老傅家,吃咱们的,用咱们的,这么多年竟然落得这个结果。他就是来祸害咱们家的呀!”
傅馨到底不忍,“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先请郎中开方子治病。”
“女儿啊,你是不当家,不知道难处。你没听郎中说吗,这可不是一笔小开销。咱们家又不是大官、员外,哪里拿得出钱来?”
“咱们家虽不说富,比起一般人家也不差了,药钱总还有吧。”
“咳,要不然说你年轻,经过的事少呢。你瞧瞧许氏那个样子,药灌下去,也未必好得起来,怕是一个无底洞啊。”傅父语重心长,“万一他将来没了,你要另娶一房,这聘礼难道不是用钱的地方?”
许盼只觉得一阵眩晕,不敢再听,跌跌撞撞地奔到院子里,连抱着的木盆都险些摔了。
大儿子恰在附近,飞跑过来扶住他,一叠声问:“爹爹您怎么了?您快回屋歇着吧,衣服我来晾。”
他一把搂住儿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吃药,是不一定能好,但是没有药,是绝对好不了的。
没有过太久,他就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他躺在床上,面黄肌瘦,连翻身都很吃力。他抬起手对着光看,只看到了蒙着薄薄一层皮的骨架子,他恍惚想起,自己初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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