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的……师尊?
黎江雪惊愕地望着来人。
那张脸瞧起来,至多不过三十,与他们堪称是同辈。尽管明白,这就是仙门心法的作用,她一时之间,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以为云别尘的师尊,至少该是个仙风道骨的白发婆婆才对。
明鸳长老,他们方才是这样叫她吗?
身边的人似是僵住了,他面对一众虎视眈眈的修士,也并不曾召出命剑,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对面,神色冷峻,眼中却哀伤。
黎江雪从方才起,就一直握着他的手。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掌心的那只手在微微发抖。
“师尊。她小声喊他,将那只手牵得更紧了些。
对方在乱他的阵脚。
以他的修为,即便是只身迎上对面这么多人,应当也能战个平手,不会落了下风。但如果他面对曾经的恩师,心绪震荡,恐怕就令人担忧了。
“一别多年,我见到海捕文书上的画像时,还只道是人有相似,我认错了。没想到,竟当真是你。这可属实出乎我的意料。
明鸳缓步走上前来,目光先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又抬眼看看她,才对云别尘一笑。
“这是你收的徒弟?
云别尘脸色微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时光真是过得飞快啊,本座的小徒,当年唯唯诺诺,连大声说一句话都不敢,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声可怜见儿的,如今却也是当师尊的人了。
她扬了扬唇角,“只是你身边这丫头,怕是不甘心只做你的弟子吧。
一言落地,身后的修士中就有一些低低地笑起来,眼神直往云别尘身上瞟,带着轻蔑,显然对男师女徒,以下犯上这件事,怀有十分看戏的兴致。
黎江雪眼皮一跳,心头的火立刻就起来了。
假如对方不是云别尘的师尊,她必不客气,要反唇相讥,只是顾虑到那一层关系在,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她只是牢牢地牵着他的手不放,递过去一个询问眼神,意思很明白——
你与师门关系不好,我已经猜到了。只要你发一句话,即便打不过她,我也不会让她痛快。
身边的人却只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自己昂首望着对方。
“多年不见,弟子若有机会,当与师尊叙旧。他道,“只是我的徒儿如何,却与师尊无关。
“你这是要与我割席了?
“师尊如今已携整个门派,投靠天幕城麾下,弟子不过一介散修,如何敢高攀。
黎江雪觑着他神色,不由就在心底咋舌。
云别尘这个人,轻易不肯对人冷脸,何况是如此暗藏机
锋。看来这对师徒之间的过节比她想象的还要大一些。
对面的明鸳显然也被他的冷言冷语激怒。
“尘儿你当年最是乖巧本座说东从不往西怎么在外头这些年竟学成了这副模样还懂得顶撞起本座来。”
她道:“天幕城仁心慈爱体恤百姓我等仙门中人能为之效命荣幸之至。”
云别尘像是咬紧了牙关直直盯着她“师尊说出这些话心中可能安宁吗?”
“你什么意思?”
“弟子当年拜入门下时您教的是慈悲大道先人后己我学的是不求名利护佑黎民。但今日您却能携师门上下尽数做了天幕城的走狗。”
他眉头拧起“当着这些同僚的面您或是能将谎话说得掷地有声。但背过人去您真能问心无愧吗?”
身后诸多修士的目光都落在她背上单等着她怎样说。
明鸳沉默良久才发出一声冷笑“没想到我浮生门竟能出第二个孽种。你如此冥顽不灵不受君恩是要与你的师侄一般叛出师门投身魔教与天下为敌吗?”
师侄?魔教?
黎江雪一愣脱口而出:“喻千灯?”
对面就嗤笑一声“我先前见到海捕文书还道不至于此我的小徒从前最是胆怯乖顺如何会与魔教为伍。我只当是误传还特意主动请缨想着前来规劝于你若是果真有什么也好替你争取一个从轻发落。没想到你们竟果真与那孽障有勾结。”
她听得震惊不已却又觉得从前疑惑的关节一下就通了。
喻千灯竟然与她师出同门。
难怪当日与一众修士缠斗时对方在混战中还能抽空指点她出招。她当时还心道这人果然厉害怎么对她的招式这样熟悉。
现在想来恐怕是当初在莲隅城的集市上她出手救那鲛人就已经被喻千灯看破故而才一路尾随她与她结交
偏偏她信了玩笑话还真以为对方是看上了她的钱袋子。
云别尘冷冷看着对方“还要谢过师尊如此肯为弟子着想了。”
“还不快束手就擒随我回去。”
“若我不同意呢?”
“本座面前有你不同意的余地吗?”
明鸳低喝一声手中长剑乍然现身。
“我收到少司命传信说你带着你那孽徒先借收妖之名杀尽旁人满门又与魔教同流合污才一路急追至此。你要是执意顽抗就别怪我清理门户!”
黎江雪顿时听得生气同样召出月升剑在手。
“我出于敬重喊你一声师祖。但你这人未免也太不讲道理。”
“你一未行过大礼,二未拜过祖庭,这一声师祖,你还不配唤本座!
“也好,那我更不用和你假客气了。她扬起下巴,“你这老太婆,我不认识,我师尊却不能让你欺侮半分。你想清理门户,得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对方的神情看起来,极不可思议,“你在与我叫阵?
“正是。
“你自以为能有几分胜算?
“没有。
明鸳挑眉看她一眼,神色间俨然是觉得她疯了。
身边有人轻轻拉她一下,“不要去争。
黎江雪反手在他手背上握了握,笑容坦荡,“身为弟子,不可看师尊受辱。哪怕我胜不过你,死于你手,也绝不能让人以为,他座下没有人了。
她眨了眨眼,“这种事,你这样肯受威逼利诱,为人走狗的人,是不明白的。
明鸳怒极反笑,凤眼斜飞,“好大的口气。看来我那徒弟,不怎么会当师尊,竟然将你教得如此嚣张。也罢,本座成全你!
两道身影,同时腾空而起。
云别尘急道:“阿雪,回来!
却没能拉住她衣袖。
黎江雪仗剑迎风,抛下一句:“师尊别慌,让弟子试试。
对面一击劈来,沉声断喝:“别这么舍不得你徒弟,我倒要看看她的本事!
两边剑锋相交,顷刻间打得难舍难分。
黎江雪接了几招,心里就略微有底。对方的招式,的确与云别尘同出一脉,也毫无疑问在她之上。别说是她修行不够,就算是修为到家了,在这种祖师级别的人物面前,她一招一式,乃至于随后的三步,都被对方尽收眼底,绝无胜算。
但是,对方的灵力底蕴,竟然不如云别尘深厚。
虽然她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是什么缘故,但这对师徒之间,显然是弟子后来居上了。云别尘说,凡间没有比他修为更强之人,果然不是骄傲。
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谁说她想要赢了?
她身形一闪,假装急功近利,故意卖了一个破绽,明鸳手中的剑立即刺向她命门。她半分不躲,任由寒光逼近。
一柄熟悉的长剑,骤然破空而来。
银色,细窄,剑锋上流淌着如水光华,裹挟着劲风,一击横劈对方剑刃。对手的剑猛地一震,竟脱手飞出,直直落入一旁草丛。
剑仿佛自知战败丢脸,呜咽着,遁回血脉。
围观的修士中不禁发出阵阵低呼。
“那可是明鸳长老!怎么会!
“这魔修的修为,竟如此深厚?
“你说上头也不多派点支援,就祭出我们几个,是不是有些不够意思?
议论声虽克制,在这空旷山间
,却无处遁形。听得黎江雪满面笑容,而眼前的长老,就脸色铁青了。
她不愿回头去看属下的神情,只暗咬了牙,盯着云别尘的眼中有掩饰不去的震惊。
“你的修为,是怎么达到如此地步的?”
为什么,因为我师尊厉害呗。
黎江雪挑挑眉,在心里得意了一句,手臂却忽地让人一扯。一扭头,就见云别尘正瞪着她。
“你再胡闹!”
“我没有。”
“你耍的花样,是当为师看不出来吗?”
她看这人胸口一起一伏,像是真的慌了,气得眼尾都泛起红来,只能赶紧低头,软声软气:“师尊,我错了,你别动气。”
他又瞪她一眼,神色像是恼的,眼里还写着后怕。
黎江雪心下不由一暖,同时轻轻地扬起嘴角。
这世上,弟子永远敬畏师尊。她对云别尘如是,他对明鸳,亦如是。
尽管已经到了分道扬镳的地步,但她看得出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对自己的师尊出手的。这会成为他的弱点。
她瞧着,对面可没有与他念旧的意思。
假如对方行事阴狠一些,即便他修为更高一筹,也有可能因为这份心软,而落败。那还不如,她先替他营造一个“不得已”。
他不会舍得让明鸳伤她。
他永远不会对她坐视不理。
只要他被迫出了手,过了心里那一关,随后便都好办了。
她的小算盘,没能瞒过她师尊。老谋深算如明鸳,大约也是能一眼看破的。
“没想到,你这个徒弟,倒有些不简单。你是从哪里捡来这么个阴险狡诈,不学好的小东西?”
对面盯着她,打量了几眼,却又向云别尘冷笑,“这些年,你的经历,你的修为,着实是让本座大吃一惊了。也罢,大约是曾上过碎月城的人,的确是能有些不一般的造化。”
她说得轻巧,云别尘的脸色却瞬间白了。
周围的修士齐齐一怔,随即现出震惊与怀疑交织的神色,连议论声都与先前不同了,透着显然的敬畏。
“碎月城?怎么可能?”
“就凭他?哪来的这么大造化?”
“也说不准。你们记不记得,传说每一代……”
“哎呀,那都是多少年没影的事了,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你呢?你们见过没?”
他们仿佛全然忘了,自己是来追捕的,只议论得热火朝天。一道道好奇又疑虑的眼神,全往云别尘身上打量。
在这一片交头接耳中,黎江雪恍恍惚惚地,意识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碎月城?
传说中悬于天上,永无定所,凡人从不能得见,仙人所居的碎月城?
这在如今的凡间,早已成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无非是老人说古,或是街头听书,当个乐子罢了,许多人都不拿它当真事听。
它的实际意义,也只剩下了人们遇事时,口中念叨的那几句“神仙保佑”。
黎江雪一度怀疑,是天幕城为了维护自己统治的正统,特意放出了这个故事,加以传播,好让百姓深信不疑,他们是神明在人间的代言者,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不容置疑。
这等例子,她也不是没听闻过。
可是听眼前所说,难道真有这样一个地方?
不但有,甚至她的师尊,还亲身去过。
她震惊地转头,想要听云别尘斥对方,这都是无稽之谈,强加在他身上的谣言。然而,身边人神色寥落,眼神似是悲伤,又似怀念。
“别说了。”他低声道。
明鸳细看他几眼,摇头笑起来,“有趣,当真有趣。自古以来,得以选上碎月城者,从未听闻有人返回凡间。我见到你时,实在是惊讶极了。”
“别说了。”
“莫非,你是不能让仙人满意,又被遣了回来吗?尘儿,你也真是的,即便果真如此,回到门派中来也就是了,何苦独自流落在外,难道是害怕辜负了本座的期望,令本座蒙羞吗?”
“……”
黎江雪正为他脸上隐忍的痛苦而震惊,却见明鸳忽地转向她。
“你这个小徒弟,对你的心思明晃晃的,叫人好生感慨。只是,你告诉过她,你从前那些事吗?她知道你上碎月城,是为了什么吗?”
她一下僵立在原地,只觉得头脑里雾蒙蒙的,充满了不真实感。
这里面,有什么故事吗?
他曾经去过传说中的天人之城,却从不曾与她提过半句,甚至她与他谈及这些故事时,他也只淡淡附和几句,与常人别无二致。
听明鸳的意思,这其中显然发生过极为重要的事。
能令他讳莫如深,只字不提,而对方却洋洋得意,当作是拿捏他的把柄。
她的师尊,到底还瞒了她多少?
云别尘的脸色白得吓人,他几乎是全身都在微微发抖,仿佛承受着不可言说的痛苦,只是眼中却写着一种她看不明白的倔强。
不,不只是倔强,说是孤注一掷更合适。
好像对方此刻触的,就是他的逆鳞。好像他一生行至此处,唯独此事不可出半分差池。
他哑声道:“这与她无关。”
“是吗?”明鸳扬眉冷笑,“那你为什么不敢告诉她,她全心全意侍奉的师尊,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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