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弭皱了皱眉。
这样的家庭环境让他觉得不适,而李印,每天都要面对这些。在这种环境里,崩溃或者变成犯罪者,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尽弭怕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帮忙,干脆离开。
只是在离开之前他确认了一番,排除了邻居的可能性。
争吵发生那么久,在这个饭点时间,却没有任何邻居出来查看情况或者劝架。显而易见,邻居里并不存在足以让李印记住其特质的人。
因为不可能是“漠视”,如果是特质是“漠视”,那李印选择的对象应该是男性居多,至少也该比例相当。这是生理因素上决定的事,女性通常容易比男性心软,所以不可能存在全部都是女性对李印漠视的可能。
尽弭掐了掐自己的眉心,用轻微的刺痛来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
他多出来的情感,似乎在排斥他以“李印可能是罪犯”作为前提去思考,像是不愿承认一般,带起了生理反应:他有点想呕。
离开李印家所在的街区,尽弭回了自己家。
他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全在家里等他,笑着责备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饭菜都快凉了。
十分温馨的假象。
尽弭并不习惯这种温馨,他和所谓的家人向来关系不亲密。尽先生几乎从不出现在“家”里,顾女士眼里只有盼也盼不回来的尽先生。
至于尽息,太聪明,他看不透。
和现实反差太大,反倒没有激起这具身体的情感。尽弭只能自己用足以乱真的笑容去面对这些“家人”:“对不起,我和同学聊嗨了。”
尽弭坐下,开始吃饭。
假的家人对他很热情,不停给他夹菜,叫他多吃点,还关心他在学校的情况,和朋友的相处,生怕他受一点委屈。
尽弭表面上开心地与他们进行互动,实际想的仍旧是与罪犯意识有关的事。
什么人会觉得他与家人其乐融融?
似乎只有认识他、但又与他没有实际联系的人。比如尽弭班上的同学,又或者尚未成为同学的李印。
他们觉得,他的家境很好,他举止得体、性格温雅,一定是家庭美满。
大多数人眼里,包括他的同事们,在女人去闹事前,相信也是这么以为的。好的父母教育出得体的孩子,似乎是很多人的共识。
尤其是他和尽息,都是世俗定义里“优秀”的那批人。
别人会对他的家人有误解很正常。
尽弭放下了筷子。
每一个新的信息,都在增加李印的嫌疑。
他的观察与推测,和眼睛看到的、牵动的情绪是背道而驰的。
他看到了李印被同学霸凌,听到了李印被父母言语暴力,看到了李印身上的伤痕,听到了体育老师对他进行交易诱导。但这个世界的构成,却指向了,李印才是那个最不该被饶恕的杀人犯。
回到学校,乔叹一见到他就拉着到一边去,得意地为他展示了自己的计划表。
尽弭扫了一眼,是一张没什么信息量,但很有个人气势的计划表。分为了4点,每一点都展开像写小作文一样。
“1.因为监控靠不住而且摄像头的红点容易被发现,所以!要将思维发散,机器靠不住就找人!找人要找专业的人,找他十个八个侦探……
……说不定把坏人送到警局后警察还会表扬我,然后让我长大后当一名警察!如果他这么说了,那我就考虑当警察嘿)”
前面完全是乔叹的风格,走在正义路上,永远精力充沛。尽弭的视线停留在最后第4点的警察上,他问:“你想成为警察吗?”
这件事乔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
“嗯!”乔叹谈起成为警察,眼睛都在发光,“当警察多好啊,锄强扶弱!帅!而且我想抓坏人……”
尽弭安静地听着,眼前的乔叹和记忆里别无二致,也就是说他说的,很可能是真的乔叹原来的梦想。
“像律师、检察官、法医这一类人员呢,你会考虑吗。”尽弭问。
乔叹为难起来:“还是警察比较帅,他只会帮受害一方……而且你看哦,律师和检察官是可能帮到坏人的,万一我接了案子,却在调查过程中发现自己的当事人是坏人,那多难受。”
尽弭:“那法医呢。”
“法医很多时候是在做鉴定吧?当然也可以参与破案……但怎么说?法医最大的服务对象是死者,可我一想到他已经死了,就会难过。”乔叹说着嘴抿成了一条线。
尽弭的指肚在“警察”二字上摩挲,没有再看乔叹,他问:“如果未来的你选择了法医,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尽弭知道这与破案无关,但身体被一种“好奇”的情绪支配,使他不断地问出问题。
他想知道乔叹的选择是出于什么原因。
好在乔叹好脾气,有问必答,他认真地思考过后,说:“遇到了比我梦想更重要的人……之类的?”
谈话没有继续下去,乔叹看到李艾娜走进教室,立刻和她打招呼。他神态自然,隐隐传递出一个信息:她是我朋友。
前一天还在欺负李艾娜的几个女生,互相递了眼色。
乔叹对帮助人很上心,他不仅打了招呼,还走了过去。和李艾娜搭话间,他瞥见李艾娜的书包底下有一块深色的痕迹,他下意识就以为是恶作剧留下的痕迹,他凑过去想仔细看,却闻到了一股药油的味道。
“有人打你吗?”乔叹神情严肃了起来。
李艾娜愣了下,反应过来乔叹为什么这么问后,摇摇头,笑说:“是带给一个朋友的,可能放书包的时候不小心洒出来了。好几天了,没什么的……”
尽弭一直在关注两人的情况,没有错过李艾娜话里的信息:药油,朋友。
好几天前,给朋友带了一瓶药油。
如果李艾娜没有撒谎,那这个“朋友”应该是个关键人物,甚至就是罪犯本人。
他不是班上的人,因为班上除了乔叹,暂时没有人会被李艾娜称为朋友。需要药油,证明他身上有淤痕一类的伤。
李印身上有瘀伤。
尽弭闭了闭眼。
乔叹叫他,他也没有睁开。
指向性已经这么明显了,他完全可以以李印为样本,观察他与一般人的不同,找出这个犯罪世界缺少的“常识”,进行指认。
李印身上最明显的,与他人不同的,就是瘀伤。
只是一般来讲,罪犯会有意识地隐藏他身上的“常识”,将自己伪装得和一般世界居民一样。
“常识”对尽弭来说是破案的钥匙,对罪犯来说却是危险物。
像无脸案,罪犯王海云因为面貌丑陋,所以格外在意脸上的瑕疵。他不愿意承认瑕疵,所以在他的犯罪世界里,反映出来缺少的常识就是“毛孔”。
世界居民没有毛孔,但他们不会注意到。而罪犯王海云拥有毛孔,所以他化妆掩盖有毛孔这一事实。
像儿童案,城久渠利用职业技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夺走孩子的生命,他做得滴水不漏,为的就是不被发现。他希望一切证据消失,于是犯罪世界里没有了“指纹”。
指纹是最容易留下的犯罪证据,希望证据消失,便反映为了无指纹的犯罪世界。为了不被注意到他这个罪犯意识拥有指纹,他一直都戴着手套。
可李印的瘀伤却明晃晃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或许是推断失误。
尽弭向同学借来保温瓶,他要亲自做实验来验证。在同学追问他要做什么的话音中,尽弭将钢制保温瓶砸向了自己的手臂。
同学的声音戛然而止。
周遭的同学也因为这动静,投来了目光。
尽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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