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先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又故意避开了。他很不自在地别过头,瓮声瓮气地说道:“是娘娘说的?”
“是朕自己猜到的。”
“……猜错了。”
“错了?”官家的脸上写满了错愕和吃惊。为了探明肃儿莫名其妙开始疏远老父亲的真相,他可是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问遍了身边的内侍,还险些在紫宸殿招来众臣一起商讨。
好不容易得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答案,结果又被肃儿给亲口否决。这下官家是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官家还想细问,袖袍却被一阵轻微的力道拉扯,原来是妙悟不满他们父子之间悄悄话许久,想引起他的注意呢。
“爹爹、肃儿,你们俩在说什么体己话呢?”妙悟撅了下小嘴,有点儿不高兴:“怎么不带上我?”
“带你带你。”官家只得暂时把刚才的话题搁下,专心安抚起吃醋的女儿。
扶苏暗中松了一口气,转而又头疼起来。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在刚刚一刻钟的时间里,他已经整整痛失了两个摊牌的绝好时机。
扶苏有一种预感,“不当太子”几个字,恐怕真的很难说出口。
毕竟……
扶苏迎面对上一片如湖水般和煦的目光。原来是官家冲他挤了下眼睛,仿佛在说“这事还没完”。官家一向重视君王姿态仪表,也只有在儿女面前才会做出他认为是“失态”的动作。
要是官家能对我不那么好就万事大吉了。我就能心安理得地说出口了。
扶苏想。
“爹爹,方才肃儿来的时候说,一会儿要和我一起去探望苗才人,爹爹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苗才人,是妙悟的生母。
“肃儿想去探望苗才人?”官家略有讶异之色,没想到肃儿会在意他后宫中除了曹皇后以外的人。
妙悟点头:“肃儿说他没见过妊娠中的妇人,想去看看。”
仁宗顿感好笑不已:“是这样么?原来是想看弟弟妹妹了。”
扶苏一脸深沉地点了点头。毕竟苗才人腹中怀着的是可能让他脱离苦海的希望——只要官家看重次子比他更甚,他就有可能不用当太子了。他当然得去一探究竟。
“那就走吧!正巧,朕也要去一趟。”
三人决定了之后,很快就出了柔仪殿。官家本想把姐弟俩叫到自己的仪驾上来,父子姐弟几个说一会儿话,却见扶苏无比自然地往妙悟的轿里钻。
他好笑地摇了摇头,随他们去了。
公主的轿辇不如皇帝的仪驾宽敞,容纳起两个垂髫之龄、软糯白嫩小豆丁刚刚好。甫一起轿,扶苏就掀开帘子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妙悟阿姊,你之前说的那个会背《诗三百》的怀吉,是谁呀?”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肃儿你想认识他吗?”
扶苏是真的想认识。妙悟提起过这人两次,他总觉得有些耳熟。大公主身边能通文墨的人物有限,可“怀吉”听起来怎么也不像女先生的名字。
“他是柔仪殿的一个内侍,据说读过一些书,有点小聪明,爹爹就把他送过来服侍我了。”
“内侍……”扶苏瞠目结舌。
妙悟紧张了起来:“怎么了,可是他有什么不妥?之前冲撞了肃儿你?”
“不不不,没有的!”扶苏连忙摆起两只白嫩的胳膊,试图打消妙悟的疑虑:“我就是有一点儿好奇。”
结果一打听就打听出了个大新闻。
梁怀吉此人,没冲撞过扶苏,但是震惊程度远胜于冲撞了他。难怪会觉得耳熟呢,原来是上辈子在电视剧里听过。不就是与福康公主关系关系密切,被公主的夫家告发了的太监的名字吗?
再掐指一算,福康公主,也就是宋仁宗的长女,那不就是……
他身边这位名义上的姐姐,年岁尚小就继承了父亲的文气与母亲的美貌,出落得玉质清丽的小姑娘。她歪了歪头,丝毫不知道命运线的远端会有怎样的劫难。提起梁怀吉的时候,口吻里带了点不自知的佩服。
“怀吉他读书很厉害的,据说进宫之前是秀才的孙子,粗识几个字。可他明明会背的比我多多了,我质问他,他还害怕会触怒我,不肯承认呢。”
扶苏:啊,原来还是幼驯染剧本。
青梅竹马的公主与内侍,结果公主被当作人情嫁给了皇帝的生母家。她被迫面对年长十几岁的丈夫,偷窥洗澡的婆婆,夜闯宫门却被驳回的和离请求,连唯一相知的内侍都被婆婆告发,被贬到京城以外几千里。以至于史书上都留下公主疑似得了精神疾病的记载。
再看眼前的小姑娘,怎么看,都不该是她承受的命运啊。
扶苏撑着圆乎乎肉嘟嘟的小脸幽幽叹了一口气,脸上的复杂远超出三岁奶包子该有的程度。
妙悟看不懂,又本能地觉得不对劲:“肃儿,你是不开心,还是不舒服?要不要我禀告爹爹去,咱们先停下?”
扶苏摇头。
“阿姊,你是喜欢念书的,也喜欢那个很会读书的梁怀吉,是么。”
“是啊,怎么……”妙悟说到一半才猛然惊觉,弟弟今天的异常几乎全因怀吉其人而起。她咬了一下红润的小嘴唇,闭着眼为难道:“那,那我以后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了。”
自己是备受宠爱的公主,另一方又是身份尊贵,血缘上亲近的弟弟,理论上只需要开口换一个内侍就可以的。
看来是真的在乎梁怀吉啊。
“不用了。”扶苏轻轻摸了下妙悟的发髻:“我就是好奇才会问他的,等下次我来柔仪殿的时候,阿姊把他介绍给我认识吧。”
“好——”
妙悟白嫩小脸上的愁容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她“啪”地一下反客为主,把扶苏搂进了怀里,严严实实不露出一点儿缝隙。扶苏只觉突如其来一片乌云盖顶,视线里一片漆黑。
他哪里知道,他活了几辈子,自然而然把五岁的赵妙悟视作妹妹一样的人物。可是在妙悟的眼里,明明自己还是个白糯奶包子的弟弟虎着一张脸,一脸小大人样地摸着她的发辫安慰她,才真是可爱到心坎上了好吗?
“……呜。”
“……放开我。”
“阿姊!”
妙悟的衣袖间响起几声闷响,小孩子的体型差有时候就是不讲道理。五岁对三岁,优势不在我。扶苏拼尽全力从妙悟的怀里脱身而出的时候,白嫩的面皮染上一丝可疑的绯红,头上的发髻也不自然地松散下来。
“呀,肃儿,你的头发有一点乱了,让阿姊来给你理一理。”妙悟毫无自己就是罪魁祸首的自觉,又对着扶苏的头发一顿薅。
她虽然是好心,但小孩的手小,压根握不住那么多头发。加上扶苏的头发又光溜又顺滑,到他手上就跟不听话似的,越理越散,越漏越多。
于是,仁宗从仪驾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红扑扑的小包子,一个生无可恋,一个满脸无措的模样我。
“做什么闹成了这样呢?这是成何体统?”官家嘴上虽然这样说,眼里却没有一点儿责备的意思,抬抬手,笑着让内侍把扶苏松蓬的发髻重新理好了。
“一会儿进去的时候,莫要在才人的面前这般打闹,知道了吗?”
两个小豆丁齐齐应了声。妙悟又抢着扯了扯官家的袖子:“爹爹,快帮我说合一下,肃儿他生了我的气,我道歉他也不肯理我了。”
“哦?还有这回事?你对肃儿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是因为肃儿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就……”赵妙悟的声音越来越小,低着头没敢看仁宗的脸色:“肃儿,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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