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朗朗,彩石搭建的营房绚丽温馨,房内,靠近门槛的位置,洛映星从蒲团上起身,将欲告退,言未出口,再次被上首坐于榻椅处的父母拉住袖口,苦心挽留。
他迟疑瞬息,又复坐下,自怀里摸出一枚玉佩,问妇人道:“可是夫人留与我的?”
一块手刻的木牌,长指叩其背后,暗缝“咔”打开,露出一抹黄色。
月亮玉佩,弯弯莹润,孔穿的绳索被磨得起了毛边,快要断了,却未置换新绳。
木牌摆在矮几之上,玉佩他捏紧在手里,他们伸手去拿,他扬手避开,只让他们靠近认看,不教他们单手碰之。
观此神情,此物于他之重,不必言矣。
夫妇二人相顾犹豫。
虽很想承认,与他更亲近些,然而一向的修养德行不允许他们冒领这份情意。
他们摇头。
陆远面无髭须,长得朗阔端正,他有些拘谨地两手交握,微腴的身形前倾着,想靠近又怕惹烦了面前的清冷男子。
陆远时刻注意保持距离的模样,莫名带着淳厚憨气,他声音含着暖意:“昔年你尚在襁褓,那时流行用贱物压身。”
“取贱名好养活,你娘嫌弃其粗鄙,又不敢违俗,又怕贵重之物与你有害,故而就什么都未放……”
“你丢失之后,有段时日,你娘她朝朝暮暮自疚,责自己未予你置压身之物,才致你遭此有失……”
“唉,又扯远了。”念及旧事,陆远眼眶复红了,声音有些抖,面色也比先前沉重,他抹了抹脸,盯着儿子的眼睛,如实道:“这怕是收养你的人,留予你的吧。”
“想来,是如此。”洛映星颔首应言。
此月形玉佩是师父留给他的,师言当时捡到他时,他身上只有这块玉佩,而后师父有求于人,对方要以贵重之物为质。
师父一生不求财富,两袖清风,只得将这唯一的重物压了出去。
临终之时才全盘告知他,言明一毒相授、或以一病诊治即可换回。
他一心想拿回玉佩,寻求记忆,遂答应南栾将军的请求,来到了天照国。
得了这些奇缘。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洛映星收好玉佩,辞离宾营,去给女医们上课。
中年夫妇二人依依不舍,宛若送稚子入学,亦步亦趋,送儿至医营门房,瞧着儿子安全进了营屋,两人才相扶,往回走。
行之半途,他们不知身后多出了几个人,将自认为秘密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大喜的时日,她找到了孩子,方晓得原来喜极真的会哭泣。
她现在每日都会掉泪,她感激上天垂怜庇护,她感谢云游教医的仙医师父,她感恩收养她孩子的好家人,感谢捐建医馆的商人,感谢给鹿儿画像的异邦幼童。
她日日感恩,时时开怀,偶尔想到以前,又心疼孩子可怜,喜、疚、愧、疼多种情绪交织拉扯,是以她的眼睛到现在还是红肿的。
核桃一样大的眼睛日日用鲜菊花煎水熏疗,肿依旧未尽消,想到刚才丈夫所言,妇人的眼泪如沿檐雨水,又流个不停。“远郎我不愿回去,担心害怕了半辈子,老天爷怜悯我,使我寻回儿子,多年期盼思念,终得偿愿,我不想再与儿子分离了。”
“二十二年的光景啊,我缺席了好久……”
中年男人扶着妇人的肩,翻出干净的袖口为她擦泪,他不认可道:“战争危险,你一介妇人……”
妇人拍掉男人的手。“妇人怎么了,那么多花儿般年纪的女兵,射箭、握刀,她们上阵御敌、面对凶神恶煞的栾兵都不怕,我有何惧之?我死也要与我儿死在一起。”
陆远皱眉,跳脚:“快,呸呸呸,别说丧气话。”
他安抚心爱的妻子:“是我说错话了。”
“我只是担心你。你看咱俩做了大半辈子的好事,老天爷开恩保佑,将鹿儿全须全尾的还与我们了,我们是有福报之人,吾儿也必定一生顺遂,无祸无殃。你我且安心归家,有些旧事还需处理。”
“这些年,我们寻子奔波,旁支乘隙作祟,妄吞财产。这两年,瞧我俩年事已高,还无儿无嗣,心思更是大起来了,核心祖业也来伸手,我们寻儿心切,未及整治,如今鹿儿回来了,得回去扫清孽障,让孩儿回温馨干净的陆府。”
“郦儿你且放心,鹿儿他只是医者,不上前阵,且我还花了大价钱,寻得诸多高手暗中保护他。若战事不利,他们自会护鹿儿脱身,保他无恙。”
妇人垂泪不语,中年男人叹气。“你这样情态失稳,老是哭哭啼啼,长期以往,影响了他的公务正事,他只会更加厌烦你,还不如回去,拿回大半家产,隔三差五给我儿运银钱、送物资!”
风过树梢,温软如轻绸,虞昭月拂去颊边翻飞的发丝,她忍不住点头。“好觉悟,好喜欢这样的男、呃,父亲……”
微噎之后,落在身上的压迫感消失,虞昭月仰头问身侧之人:“殿下,我发现你人真好。”
“您那时便知洛映星的家世,竟一直忍着没说,这泼天的大金山大银山,换作我,我忍不住,哈哈。”
凌墨渊也笑了。
只有身后的石典觉得额头上有汗滚落下来。
天照国历来没有任何富贾喜欢为医者捐建药馆……
这场寻亲,目前为止看起来除了洛映星的父母,最高兴的人是虞昭月。
没有别的,就是有钱了啊。
有银钱,有工匠,她可以大规模提纯硝石、硫磺,之前收集的木炭也不用拿来烤火了,用来造火药!
制突火枪!
做火铳!
造震天雷!
再给她两个月,她定能打得南栾屁滚尿流!
想象是美好的,只是片刻虞昭月便被无情的现实点醒了,大批量的军用火药是没办法立刻做出的,不是她技术不行,也不是凌墨渊不允,而是敌军现在屯守在青阳城,此城盛产火药原料,即初逢洛映星时,他所说的火消石。而硫铁矿位于浮花城,由太子母家的军队守着,她摸不到分毫。
火器、火炮未告成,暂时搁置一边不提。不过他们有了工匠钱财,军事方面确实进步了很多,扔利器不手软、不心疼了。
周遭偷袭之敌军,日渐稀少。
他们战绩远扬,来投之士一日比一日增多。
士兵多,女兵更多,战士五万,女兵有七万。
这日下午,虞昭月将她在猪圈外缘收集的硝石、温泉山脉里提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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