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不大,但沙书翠还是周到地为他们备了辆马车。沈辞言半倚在车窗旁,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对面的幻璃。
幻璃的痊愈速度快得惊人,原本需要数日才能消退的青紫淤痕,此刻已经淡去大半,若不细看几乎察觉不到曾经的伤痕。
沈辞言微微出神,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卫爻方才的话。
小心这个人。
她原以为师弟一路上都没正眼瞧过人家呢……
从最初听到“幻璃”这个名字,她就觉得奇怪。
寻常乡野村妇,怎会取这样雅致的名字?不过这毕竟不能一概而论,她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其次,从幻璃出现到和他们离开,她那位凶狠残暴的丈夫一面都没有露过。
沈辞言曾偷偷留下过一只纸片傀儡,原本她只是为了以防那男人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才布下的,结果每次她透过纸片傀儡的眼睛去看时,那屋子却始终安静得诡异,仿佛那里从未有人居住过。
说到底,真的会有人特意选择住在离镇中心如此遥远的地方吗?明明不管是采买还是出行都不方便……
“少侠看幻璃做什么?”
沈辞言下意识以为对方注意到了自己的举动,心虚地想要解释,抬头却发现幻璃的目光并没有投向自己。
幻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卫爻,唇角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歪了歪头,语气俏皮:“莫非是幻璃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对啊,你盯得也太明显了……等等,你这小子不会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吧?】
卫爻无视心魔的胡言乱语,面色平静如常:“没有,只是觉得幻璃姑娘有些眼熟。”
幻璃掩唇轻笑,“少侠若是想套近乎,还是换个说辞为好。”
沈辞言也觉得他这搭讪的话术太过老套。她跟师弟从小形影不离,怎么可能有师弟见过她却没见过的人。
想到这里,她有些不悦地悄悄踢了卫爻一脚,后者面不改色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牢牢攥在掌心。幻璃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不多时,车夫在外扬声道:“几位仙师,我们到了。”
翟家的宅邸比凌家要气派许多,朱门高墙显露出曾经的显赫,只是颜色暗淡了许多。
卫爻上前敲了敲门,无人回应。但他们自然不可能就这样打道回府,沈辞言与卫爻默契地对视一眼,随后偏头看向幻璃,问道:“我们打算翻墙进去,你要一起吗?”
未经主人允许算是私闯宅邸,多带一个人到底还是不太方便。幻璃倒是识趣,指了指尚未离开的马车,温婉一笑:“我在车上等候便是,二位少侠还请多加小心。”
目送幻璃回到马车后,沈辞言收敛周身灵力,即便是金丹修士也难以察觉她的存在,更不用说凡人了。她自然地牵起卫爻的手,将他身上的气息也一并隐去。
两人轻盈地翻过斑驳的围墙,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宽敞的庭院。庭院正中,赫然跪着一个少年。
沈辞言拉着卫爻隐在角落的阴影里,静静观察着远处的动静。
那少年似乎已经跪了许久,肩上积了一层薄雪,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严寒而失去血色。尽管如此,他依然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没有丝毫松懈。
没过多久,主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位须发花白的男人。沈辞言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情况,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卫爻忽然僵住的身形。
“你也该想明白了,泽儿。”男人停在少年面前,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你是翟家唯一的血脉,原先子实将你送过来时我就不同意,现下你还……”
他叹了口气,“你现在离开兴许还来得及,泽儿,不要胡闹了。”
在雪中跪了太久,翟泽张了张嘴,艰难地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声音,“叔父,您就让我去吧。”他动作迟缓地将额头抵在雪地上,向男人叩首,“之桃她生死不明,我怎么能独自逃走,弃她于不顾?”
男人见他如此执迷不悟,怒道:“那你告诉我,你能做什么?!”
“我被那死女人缠了三十年,三十年!”他发泄般将腕上的玉镯狠狠砸在翟泽头上,“每晚,每晚我都梦见她掐着我的脖子索命,我请了无数高人,全都束手无策,你一个毛头小子又能如何?!”
他冷哼一声,“原本有傻子愿意嫁进我们翟家,嫁给你,你就该猜到下场了,没想到你还不知死活地想去找那死女人……你真以为她不杀你,就是放过你了?”
“泽儿不敢这么想。”翟泽的声音被积雪阻隔,显得沉闷。
“只是……”他缓缓抬起头,双目直视男人,“这一切本来就因叔父而起,叔父至今不愿弥补分毫,那怨魂自然不会放过您。”
“你、你……!”男人怒火中烧,胡子气得一颤一颤,一巴掌将翟泽扇倒在雪地中。
“不孝子!”他斜睨着倒地不起的翟泽,“子实走后,是我将你抚养成人!你竟反过来指责我?真是好样的。”
“既然如此,那你便在这跪着吧!”
男人甩袖离去,独留翟泽一人倒在茫茫白雪中。
翟泽在雪地里趴了许久,直到四肢逐渐麻木,指尖失去知觉,才渐渐回过神来。
“不能睡……之桃、之桃还在等我。”他艰难地蜷缩起手指,试图支撑起冻僵的身体。
忽然,一道阴影笼罩了下来。他以为叔父去而复返,费力地抬起头,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沈辞言蹲下身,隔着一小段距离,她抬起手,指尖泛起淡淡的黄光,暖意一点一点地被渡入他的体内,直到翟泽的唇色恢复了些许血色,她才缓缓收回手。
“你没事吧?”
翟泽怔怔地望着她,“你、你是……”
沈辞言朝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道:“你要是现在敢大喊救命,我就会在你出声之前先把你打晕。”
翟泽:“……”
他顿了顿,瞥了眼紧闭的大门,“门不是被锁死了吗,你是怎么进来的?”
原来被锁了,难怪门口连个守门的仆从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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