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二十二年六月廿八,诸事大吉,遇火则凶。
菱花镜中映出少女娇美的容颜,她粉面朱唇,高耸的发髻上插着金翠花钿,身着浓翠礼衣,外笼着青色大袖纱罗衫,俨然一副施妆完毕的新娘打扮。
本该大喜的日子,秦月容却愁眉不展。
按常理来说,这本是一桩求之不得的好姻缘。求娶她的朔西刺史李鹤真年岁不到弱冠,却已经是颇为精明强干的地方长官。听闻他曾在长安大理寺任少卿,彼时深得圣人信任,甚至亲赐其国姓“李”。
一年前,李鹤真迁往塞外之地朔西,担任地方刺史一职。
奇怪的是,李氏虽为本地首屈一指的高门大户,平日为人处世却甚是低调,极少出现在人前,见过其真容者,不过寥寥数人。
秦月容心中十分清楚,自己不过是个百夫长的女儿,纵然青春美貌,却也不敢肖想做如此大户人家的妻子。
至于这桩姻缘为何会落在自己头上……她想起父亲前往李宅商议婚期那一日,自己曾偷偷跟在马车后。少女春心萌动,满眼都是好奇与期待,只想瞧一瞧自己这未婚夫是俊是丑,是胖是瘦。
她悄悄爬上李宅墙头,看见一方幽雅清净的春日庭院里,父亲隔着竹帘,语气恭敬万分,与一个斜躺在榻上的男子对谈。
虽并未瞧见男子正脸,却也能看出这人露在外面的肤色苍白发青,浑身有气无力,似乎连走路都不能够。
未婚夫君竟是个病秧子。
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李鹤真身患恶疾,乃至命不久矣。那些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们心知肚明,不肯与他议亲,这桩貌似天上掉馅饼的恶缘才会落到自己头上。
阿耶怜金重,亲兄要马骑,把将娇小女,嫁与冶游儿。
若不是阿耶贪图聘礼钱财,自己也不至于沦为那病痨鬼的未婚妻。
想到这里,秦月容呜咽一声,泪水蓄满眼眶。
这厢正在伤心,忽然听见雕花窗棂扑地一声轻响。
定是那迎亲的队伍来了,秦月容心想:此时不过正午,距离吉时还差两个时辰,那李家的迎亲队却早早赶来,定是给她这未过门的新妇立威竖规矩呢。
她心中一阵恼怒,却又不敢违抗,只得低声骂了一句,一把拉开窗户,却在瞬间猛然瞪大了眼睛。
窗外倒悬着一名白衣人,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活脱脱像个吊死鬼。脸上却笑嘻嘻的,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有鬼!”
秦月容尖叫一声,顾不上关窗,惊恐万状地连连后退。窗外倒吊着的鬼却将身子一拧,如同纸扎人一般飘飘忽忽荡进了她的闺房,还顺手关上了窗。
窗外的奏乐不何时停了,簇拥的仆人们也不见踪影。四下万籁俱寂,就连一声虫鸣也无。
这是阴间的鬼差吗?自己还在人世吗?
秦月容想要叫人,却发觉自己嘴唇颤抖,嗓子发干,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浑身瘫软,手足并用地缩回床里,不觉咚地一声撞上床柱,泪珠滚滚而落,在施了粉黛的脸颊上冲出两条白痕。
见她窘状,吊死鬼噗嗤一笑,唇角露出两颗虎牙。
他先为自己倒了盏茶,又不慌不忙找了把椅子坐下,这才慢条斯理地道:
“哭什么?不想嫁给李鹤真吗?”
他的嗓音清朗略带沙哑,是半大少年的声音,令秦月容想起家中幼弟。但与弟弟不同的是,这个人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人的力量,让她不由自主地老实回答:
“听说李郎君似乎病重,嫁过去迟早、迟早当寡妇……”
“唔,原来是这样……”
他挑了几块桂花糖扔进口中,咯吱咯吱嚼了,身影随着行动在窗棂上摇曳。
无论如何,死人是不能吃喝的,也不会有影子。
秦月容略略放下心来,偷偷打量着对方。
这少年不超过十七八岁,双目湛然如电,眉间却邪气横生,一张脸美得雄雌莫辩,若非听他开口说话,定会以为他是女子。此人有种说不出的妖异,简直不似阳间人。
秦月容平日自负美貌,不知怎么的,此时瞧着他却也有些脸红。
正盯着他愣神,白衣少年却自顾自开了口:
“此事也不难办,这样吧,我替你嫁过去,如何?”
“什么?!”
秦月容睁圆了眼睛,大惊失色:“你、你不是男子吗?”
少年自顾自嚼着桂花糖,将手指上的糖渍往桌布上搓了搓,散漫地说:
“你换上丫鬟衣裳溜走。我呢,穿上你的嫁衣去和李鹤真拜堂,洞房之前,保管谁也瞧不出来。这主意怎么样?”
“这……”
秦月容呆了呆,那洞房之后呢?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显然少年也想到了此节,他脑中浮现出自己与李鹤真的洞房花烛夜,对方惊恐万状的情景,嘴角已经压不住笑意。
看着他促狭的笑容,惊恐的氛围被慢慢冲淡了,秦月容冷静下来,心里却疑窦渐生:
“你为何要帮我?”
少年压着嗓子,阴恻恻地道:“你没听说吗?李家闹鬼……”
秦月容心头猛地一跳。
少年向前倾身,继续诓骗道:“我是道士,自然要去捉鬼。”
秦月容心头又是一跳:你竟然是道士?!你可比鬼还像鬼!
她当然不敢说出口,只问道:
“道长既然要捉鬼除祟,大可光明正大前往,又何必要偷偷摸摸扮作新娘?”
少年眉头一皱,口气狂妄至极:“道爷我亲自上门捉鬼,主人家就该八抬大轿吹吹打打地迎我。怎么,有什么问题?”
秦月容不知怎么回答,这人不仅想法荒诞不羁,行为举止也无法无天。
少年一面吃糖,一面催促她:
“这是你最后逃离李家的机会了,一句话,干不干?”
秦月容只觉得心乱如麻,一双手捏住衣摆紧了又松,心中迟迟拿不定主意。
少年耐心耗尽,道:“我凌二三从来不爱勉强别人,既然你不愿意,那便算了。祝你和死鬼老公安居鬼宅,百年好合,双宿双飞。”
说罢抄了两块糖揣进怀中,一口喝干盏中茶水,站起身来,推开窗就要原路返回。
“凌道长等等!”
秦月容惊叫一声,扑过来拽住他的袖子。
凌二三笑容可掬地回过头来。
*
鼓声响了三遍。李家上门迎亲的队伍候在秦家门口,喜娘搀扶着一身浓翠吉服的新妇,自闺房中缓缓而出。
按婚俗,新郎须得亲自骑着高头大马上门迎接新娘,同时率领鼓乐队、仪仗队及彩车一路吹吹打打,在新娘家经历障车、催妆等诸多环节考验,才能迎得佳人归家。
今日这些繁缛礼节却一并省却,新郎并未现身,只有喜娘搀扶着新娘子孤身出了门。在李氏这种极为看中礼仪的高门大户中,显得尤为古怪。
新娘子本人却不在意这些,只见她头戴薄纱帷帽,又拿着扇子将自己的真容遮了个严实,如同迫不及待一般哧溜钻进了牛车,动作敏捷,哪里有半分不情愿的样子。
听闻秦月容整日啼哭,姿容不佳。故本次嫁仪除了覆面的扇子,另增加了一顶帷帽,力求遮住新娘哭容。众人心照不宣,并没有多作怀疑。
喜娘亦是放了心,露出满意的笑容。
秦家老爷收了刺史府丰厚的聘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