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云野侧身挤到灶台前,挽起的毛衣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你去歇着,我来弄。”他的声音带着不由分说的温和,却藏着只有自己知晓的苦涩。
木筷与瓷碗碰撞的清脆声响中,前世的画面在他眼前闪回。那时他笃信男主外女主内的观念,以为拼命赚钱就是对家庭最好的付出,却不知正是这份自以为是的保护让两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程心看着丈夫宽厚的背影,耿云野将剩菜汤刮进泔水桶,再用草木灰反复擦洗油渍,最后用井水冲洗干净。
“别盯着我看。”他抱着洗干净的碗筷进厨房,灶间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去堂屋剥点毛豆,晚上做盐水毛豆。”
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伴着耿芳爽朗的呼喊:“表婶!表叔让我带你去看厂里新到的花布!说是要过年了,做新衣正合适!”
耿云野擦拭灶台的手猛地顿住。去年今日,程心就是这样站在厨房角落,小心翼翼问他能不能去供销社买布料。他忙于赚钱没法陪她进城,答应会给她捎带布料,最后图省事直接买了成衣,她却没有他想象中的开心。
直到陈莹带着楚楚可怜的面具住进家里,用甜言蜜语哄得程心打开心扉,在背后挑拨离间。他像个瞎子般毫无察觉,等发现时两人之间早已千疮百孔。
扎着双麻花辫的耿芳半个身子探进院门,身上褪色的蓝布棉袄沾着零星面粉:“我刚帮我妈蒸完馒头就跑来了!表叔你放心,我带表婶早点回来!”
耿芳和陈莹截然不同,她说话直来直去,有着最质朴的善良。这次他特意选了大字不识却心地赤诚的耿芳不是因为她更可控,而是他终于明白,婚姻里最可怕的从来不是外人的算计,是自己对亲密关系的傲慢与无知。
程心有些拘谨地看向他,耿云野走上前替她重新戴好围巾,“去吧,晚饭前回来就行。”那时的他不懂,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优渥的物质,而是柴米油盐中的倾听,细水长流里的相互陪伴。
耿云野站在门口,目光追随着远处两个交叠的身影。耿芳正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逗得程心掩嘴轻笑。这一刻他终于懂得,爱不是将对方囚禁在自以为是的保护圈里,爱是让她眼里有光,心中有期盼。
“表婶,我带你逛逛咱们耿家湾!”耿芳亲热地挽着程心的胳膊,“先看内衣厂还是小学?”不等回答,她又笑嘻嘻道:“表叔结婚前就交代我们了,得把你哄开心咯!说你闷在家里要憋出病!”
程心嘴角泛起浅浅笑意:“先逛一圈吧。”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外走,远处厂房传来此起彼伏的缝纫机声响。耿芳指着红砖楼房,自豪地挺起胸膛:“那就是我们的厂子,去年接了沪市百货公司的订单,已经交工三千件,今年还能出口!表叔可是大功臣,样品设计、谈生意都是他牵头,连大队签字都要先问他意见!”
程心听得入神,眼前浮现出耿云野伏案绘图的模样。
厂房旁的耿家湾小学是几间灰扑扑的平房,教室门口的槐树下摆着乒乓球桌,旗杆上褪色的红旗在寒风里猎猎作响。
“现在放寒假,等开春可热闹了。”耿芳哈出白气,“表婶你住得近,走路不到五分钟。”
程心望着空荡荡的操场,默默盘算着娘家竹编厂盈利后建校舍的事。照着耿家湾小学的格局,再添上玻璃窗和水泥操场。
“表婶,考大学难不难?”耿芳突然停下脚步,眼里满是敬佩,“听说要学好多东西,你太了不起了!要是我有高中学历,做梦都能笑醒!”
程心抿了抿唇,好半天才开口:“我初中毕业好几年了,也不知道自己的水平。”她抬眼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目光中带着一丝迷茫与坚定,“就是想试试,万一能考上呢。”
耿芳斩钉截铁道:“你跟我表叔一样聪明,肯定能考上!”
转过晒场拐角,仓库门口腾起袅袅炊烟,咸菜炒辣椒的香气扑面而来。蹲在土灶前添柴的黄彩听到脚步声慌忙起身,沾着煤灰的手在补丁摞补丁的围裙上擦了又擦。她脸色蜡黄,发丝黏在汗湿的脸颊,褪色蓝布衫洗得发白。
“彩姐!”耿芳热情地打招呼,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她伸手揽过程心的肩膀,兴致勃勃地介绍:“这是我表婶,准备考大学呢!”又向程心介绍,“这是黄彩姐,和吴凯哥都是咱们大队小学的老师。”
她凑近黄彩,语气亲昵地问,“彩姐,早上你找我有啥事?”
黄彩神色局促,目光在程心精致的脸庞上短暂停留后又迅速垂下,双手不安地揉搓着围裙:“芳芳,我想问问厂里缺人手不?我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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