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漠索勇士面前,陇朝的男子不过待宰的猪狗,女子不过……”
漠索俘虏中,一人正昂着头信口开河,话头却突然戛然而止。
剑刃贴上他脖颈儿时的冰凉,好似被一条阴冷的蛇爬上。
在他身侧,李谊拎着剑,目光却看着城头上的阿霍齐。
阿霍齐也在看着李谊。
李谊拿剑的姿势,就像是文盲拿笔,并不标准,只是勉强能拿稳罢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阿霍齐却本能地无法小瞧他。尤其是,他突然微微一笑的时候。
李谊握剑的手轻描淡写一动,剑刃便如红笔一般,在战俘的脖子上画出一条笔直的红线。
之后,李谊手腕一转,反手握剑,以剑柄死死抵住战俘的后心,将他往地上按。
便是站在跪着的漠索勇士旁边,李谊的形体也绝称不上高大。战俘更是梗着脖子硬顶着剑柄,一点不退不让。
可李谊真的发力,袖下手臂胀起绷住衣袖时,战俘无论多用力想撑住,还是被一寸寸按倒,直到侧脸贴在了土地里。
李谊抬脚,踩上那人的后颈,他被划开的伤口就像是张开的嘴,将浓稠的血液说给土地听。
“阿霍齐,献城投降,留你全尸。”李谊扬声对城上道。声音中的恳切,让这话听起来全不是放狠话,只是劝告。
可在这生死攸关的战场上,劝告要远比威胁,更居高临下。
这次,城上所有人,包括阿霍齐在内,是真的被激怒了。
不是他们对同胞又多么深的情感,而是李谊的做法实在太羞辱人了。
漠索人宰杀牲口的习惯,就是捆住手脚,放倒在地,割破喉管,等待牲口血竭而亡。
一方面,他们认为这样的宰杀方法会让肉质更好。另一方面,他们喜欢看挣扎的生命,在流淌的绝望中死去。
正如此刻,李谊的脚下。
“痨鬼欺人太甚!”阿霍齐的后牙被咬得咯吱作响,“全部将士听令!随我出城迎战!”
“是!”城楼上下,将士们喊声雷动。
等大军整装完毕、开出城外时,陇军已以尾为头,向后撤离,留下一地战俘的尸身。
漠索兵正被激上了头,哪里肯放走他们,纷纷快马扬鞭来追。
好几次先锋就要追上陇军的后部,但总是差一点,更激得漠索兵不断加速、埋头苦追。
这一追,竟然从乌图卓应山的南坡,一直追到北坡,从清晨追到正午。
当漠索军队从山巅向下,畅快地疾速俯冲之后,进入一段山谷的时候,阿霍齐被愤怒蒙住的双眼,才渐渐清晰起来,觉得不太对劲。
漠北的部落对乌图卓应山,就和自己家的后院一样熟悉。可这个山谷,阿霍齐确信自己从未来过。
坐阵中军的阿霍齐感到不对劲的时候,漠索军的大半都已深入谷地。
但他又实在不甘心。如果让李谊在城下叫嚣了一阵,遛了他一圈,还能全身而退,那他这位漠索第一勇士,就是去放羊都要被羊倌笑话。
于是,尽管心里发怵,但阿霍齐还是警惕着四周,向山谷内开去,等待豁然开朗的一刻。
然而,前部探子,带来了他能想象到的,最坏的消息。
“叶护!前部……前部跟丢了!”
阿霍齐大惊之下,根本无暇再问什么情况,立刻挥刀大喊道:“全军速速后撤!”
已经晚了。他这一声疾呼倒像是一个信号,刹那间,数百个已经点燃的油桶,从两侧山壁上滚滚而下。
冬日北境漫山遍野的枯草枯木,正是火焰开花的沃土。不过眨眼间,方才还风平浪静的山谷之中,拉下两侧熊熊的火瀑。
而当火瀑交汇起来的时候,早已埋在地下的火药,遍地炸开,用火海淹没整个谷地。
一时间,谷中血肉横飞、惨叫不绝于耳,残肢断臂飞上天又落下来,像是火海中溅起的涟漪。
少数幸运躲过爆炸的漠索兵,发了疯般去找谷口,可浓烟弥漫,恍如步入大梦一场,哪里找的见东西南北。
更遑论山谷最窄的地方,不过两里宽,哪里容得下几千人马混乱得冲撞。尤其是马匹遇火受惊后,完全丧失控制地发狂。
不过多时,被踩死的、夺路时被砍死的人,就比被活活烧死的人还多。
终于有人四处撞着,找到谷口的边上,急于逃出这火海炼狱的时候,才会更绝望地发现,东西两侧谷口,早已被封死。
他们所有的挣扎,不过是一线惊喜后,更沉的坠落。这也是地狱,之所以为地狱。
尽管此时,阿霍齐仍然保持着一定的冷静,他大声呼喊周围的人不要慌,一起向一个方向突围。
他镇定的声音传来时,周围的士兵还真的被安抚了一下,都听他的号令,低下身子一起突围。
就在这时,一侧山上,李谊已弯弓搭箭,箭端直指浓雾中的阿霍齐。
弦震箭离,这一箭,直入阿霍齐的右眼。
阿霍齐在一声尖锐的嘶鸣后,摔下马去。
这下,漠索骑兵,彻底乱了。
。。。
激战后数个时辰,谷中的浓烟还没有完全散尽。但谷中人与牲、生与死的挣扎,已经随着烟雾渐渐淡去。
直到黄昏,山谷还如仙境一般得云雾缭绕。只是满地堆叠的尸首之中,已经没了丁点儿生息。
山崖上,刚刚取得酣畅淋漓一场大胜的李谊,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喜色。
烧杀抢掠、伤及无辜的侵略者该死,将这些年轻强壮的人征召出来卖命的贺利具该死。
而他,这个亲自将他们带到地狱的人,也妄想逃过。
“殿下,清点完了,无一活口。”鹊印出现在李谊身后,轻声道,“您请回去吧。”
李谊转过身来,脚步已经有一些虚浮。可声音,比夜风还凉。
“阿霍齐没死。”
。。。
阿霍齐不敢想,自己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一天。
眼睛中箭的时候,阿霍齐没慌,一把拔出箭的时候,带出了自己的眼球。
四处火药炸起的时候,阿霍齐没慌,他的独眼比往日更加有神,精准地判断着方向、辨别着安危。
穿过熊熊大火的时候,阿霍齐没慌,他挥舞着弯刀,无情砍杀挡到自己求生之路的手下和马匹。
但此刻,大火灭了、浓烟散了,他找到一个山隙藏身,逃出了一条命的时候,心却如鼓擂动。
他这一生死里逃生的时候太多,已经不再畏惧求生时的艰难。
但他,比没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更恐惧奋力挣扎、搏命挣脱之后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窝藏在山缝之中,艰难地用自己高大强壮的体魄,适应缝隙的刁钻。
随着夜色一点点降临,山隙外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全部都归于无寂,让空山鸟鸣,成为声响之外的,具像化的安静。
这安静,渐渐抚平了阿霍齐剧烈的心跳。
他知道,这噩梦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他活下来了。
他只要再在这里等一天一夜,等清扫战场的陇朝人也离去,他就可以重见天日。
他要放弃天勉城,从北山下山就是大漠,就是他的天地。
他要回去重振旗鼓、操练兵马,有生之年,一定要用自己的手杀死李谊,报仇雪恨。
总之只要活着,只要活着,就会有一切!
只要活着!
阿霍齐想得心潮澎湃,让心头最后一丝的不安也消除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山隙外,传来温和的声音。
“阿霍齐,出来吧。”
长久的沉默,夜色之中,山隙好似带动着群山在抖。
外面的人,从来是有耐心的,他等了许久,再开口时,依然温和。
“我知道你在里面,自己出来吧。”说这,他顿了一下,“总好过被烧死在缝隙里。”
他话音落时,狭窄的缝隙外,亮起一线火光。
阿霍齐出来的时候,取代绝望的,是孕育于绝望的极端愤怒。
他今天活不成了可以,但他一定要带李谊一起死!
阿霍齐闪出缝隙的敏捷,与自己的体格出奇得矛盾。他快得像是先出来的影子,同时已手握利刃,以生命最后的力气,猛刺李谊。
李谊手握着火把,阿霍齐腾起的影子,像是山崩般压在他身上。
这一个的阿霍齐,绝望之感一扫而空了,他只觉得大仇得报地畅快。
可下一瞬,李谊一手接住他高举匕首的手腕,让他拼尽全力,也无法动弹分毫。
在短暂的僵持之后,李谊钳制着阿霍齐的手腕压至腰际,狠力向外一拧,一串筋骨撕裂的声音后,阿霍齐半个人都扭曲起来,痛苦得喊叫出声。
同时,他手掌失力,匕首赫然落地。
李谊一脚碾在阿霍齐的小腿肚上,逼他跪倒在地。
四肢的剧痛连成一片的时候,如洪水一般冲上阿霍齐的大脑,却又在突然之间撤去。
李谊忽然抬起脚也松开手,阿霍齐终于得以喘息,他已不想着再报仇,身子垂落在地,苦苦哀求道:
“殿下……殿下您饶我一命吧……我……我也是无可奈何……我家里也有老有小……呃阿……”
阿霍齐的话还没说完,就再发不出声来。
李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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