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多,气温急速上升,炎热初显。
初夏的日光斜照在廊檐,洒下一层金箔般的光晕,落在莳婉肩头。
她身上的青绿色衣裙,衣角随风拂动,在光芒的映衬下,上头别致的花卉纹样若隐若现。
江煦在正房同幕僚商议政事,门扉处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声响,片刻后,方才渐渐停歇。
门开,莳婉忙垂首,一双眸子紧盯着地面。
察觉到几道目光掠过,心下一顿,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自从上次两人半说开后,江煦这厮也不知是不是记着她先前隐瞒在先,这几日总是蓄意让她站在廊下等。
恰逢幽州的三个州府有流民起义,一时间,沉寂许久的幕僚们如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
莳婉逐渐习惯了这些暗地里打量的目光,干脆只沉默着,任由他们看。
如今若是再一味地遮掩,反倒会让旁人觉得她不识好歹,倒不如索性顺势而上,谋取些更大的权力与自由。
譬如......出府。
几乎是莳婉这么琢磨的下一刻,里头便传来了江煦的吩咐声,闻言,她立刻回神,粗略低头检查完,这才迈步进屋。
阳光宛如画师,用精湛的技艺细细描绘着眼前人精致的轮廓。
瓷白的肌肤透着一层薄绯,眼睫低垂,细长的黑睫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暗影。
似乎是因着夏季天热,胸脯处急促地起伏着。
江煦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注,细盯了两瞬,这才道:“这几日瞧着你脸色好些了。”比起前几天的攻击性与刻薄,这句话的关切丝毫不掩。
然而莳婉心中却是毫无波澜。
多亏了江煦这几日忙着商议事宜,不用与他朝夕相处,睡眠又规律了几分,心口处的伤口总算是长好了。
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处时不时总也会阵痛,宛如虫蚁啃食。
难受,却不致命。
但这些,莳婉自然是不会同面前的人说,她道:“幸得大王体恤,之前的伤已然大好了。”
见她提及初见时牢中所受的伤,江煦的脸色罕见地浮现几丝不自然,轻咳了声,道:“这衣裳你穿着很好看。”
淡绿配鹅黄,是别有一番雅致。
莳婉不卑不亢,“多亏大王独具慧眼。”
她语调平平,然而江煦却是再一次从中觉出了几分抗拒,像是幼时他寻到了中意的猫崽,对方却久久蜷缩在草垛深处,半点儿身子也不肯露出来让他瞧。
这是一种无声的抗拒。
恰如婉儿此刻的表现。
尽管,她是在夸他的。
但......江煦总觉得,这种虚虚地捧着,并不真实。
也不亲近。
可,按照他为数不多的经验,有他的垂怜,婉儿应当是会好过许多,自然心情应当会好些,会感激他,会......
亲近他。
而不是这般,总是隐隐约约隔着些障壁。
江煦心下不虞,但这回,也没再多说,沉默几息,才再度出声,“这几日流民起义,幽州桃源城那边又死了官员,外头不甚安全。”
对方话题转得突兀,好在莳婉早已习以为常。
江煦希望她听,那她便听。
总归,她的一切都是由他赋予的。
既是附庸,索性以此为契机,多了解些消息。
莳婉听了这话,面上很轻地笑了下。
可谁料,她这一笑,江煦竟是会错了意,问道:“怎么?”
莳婉似乎是不好意思,“大王信任奴婢,奴婢......心中欢喜。”
男人见状,目光沉沉,须臾,方才继续道:“本王总想着,如今的世道不好,再遭遇这么一下,百姓们便活得更艰难了。”
幽州直面游牧民族,作为南元的一道天然屏障,四周环山,易守难攻。
但追根溯源,此地多是叛乱策源地,不甚太平,时不时便会有些大大小小的战役发生。
当下幽州的掌权人,幽州大司马毛懋艟更是个好战派,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那百姓们的境遇,自是凶多吉少,不知又有多少人会绝望死去。
江煦草草解释了两句,见莳婉面露思索,停顿了会儿,这才施施然开口,“本王欲要同起义军商议,借本王的名头,开放靖北军的粮仓。”
粮仓作为地方军事资产,虽然无需中央的命令,可也绝非是那些流民可以名正言顺打开的。
而如果有了靖北军的暗中加入,局势便会明朗许多。
莳婉不动声色道:“大王心系百姓,可那些起义的人当真会感激吗?”
升米恩斗米仇,稚子小儿都懂得的道理,江煦岂会不知?
但婉儿愿意思考,这么和他讨论上几句,他心中无疑也是很高兴的。
尤其是在江煦颇为擅长的领域上,会给他一种两个人默默又靠近些了的错觉。
江煦招了招手,示意婉儿站近些,“本王此举,定然也不是做无用功。”
“以粟易权。”江煦语调悠然,满是志在必得之意,“想必起义军会很乐意谈这笔生意。”
这......以粮食为媒介,换取经济权利?
这样的事,对起义军而言,其实就是饮鸩止渴,然而,对方如今却不得不应下这个条件。
幽州......?
多亏在柳梢台时经常接触不少达官显贵,偶尔有人贪杯多语,或是处于别的目的,自夸上几句,每每这时,莳婉总能学到些东西,她素来喜欢思考,一来二去也知晓了不少信息。
到今日,竟还派上了大用处。
莳婉记得,幽州大司马与江煦是有仇的,但具体而言是怎样的仇恨,便不得而知了。
她把此事默默记下,道:“如今战事焦灼,起义军毕竟是半路出家,师出无名,缺衣少食,此事......想来定然是会如大王所愿的。”
江煦的大半张脸藏匿在阴翳中,闻言,再次情不自禁望向身侧的人,“借你吉言。”
莳婉一愣,心下惊诧,“大王言重了,奴婢不过是说实话而已。”
最近,江煦有太多次给予她这股奇怪的错觉了——
态度亲和,言语客气,甚至是......热络。
就像是......对待一个宠物,但偶尔,却又如同莳婉过去所侍奉的那些恩客一样。
男女相处,情难自抑,以至于主动地想要表现一番。
但这种感觉也仅仅只是刹那,思绪回笼,江煦桌案上的茶盏已然见底,莳婉忙又为他添了半杯茶水,边悄悄挪远了点儿步子。
此人的宠爱是她的筹码,但绝非倚靠。
江煦这般年少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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