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第一个活祭,是自愿的,在他三十二岁那年,当地发生了一场蝗灾,蝗虫虽说遍布农田,但受创最严重的是吴家的桑田,吴家长孙吴永昌听信家里请来道士的话,为了吴家,自愿献祭。
吴永昌献祭后,蝗虫没两天竟然集体飞走了,吴家上下都坚信是献祭起了效果,于是,之后每一甲子年,吴家都通过献祭嫡长孙来寻求神灵庇护。
而吴永昌也对自己献祭的成果深信不疑,并以此为傲。
“他以为他是谁,我在看吴家志时候特地去查了那次蝗灾,他献祭后没两天,突发降温,蝗虫受不了冷,飞走了而已。”吴天成和其他两个男人一边抵住快要被冲破的门,一边咬牙解释,“因为他的封建,害死我们。”
“现在怎么办啊?”女人挺着肚子上前帮忙抵门,小喜和五泉手牵手躲在角落,吓得一言不发。
拾冬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时,手心塞进一个什么东西,她摸了摸,好像是布。
“姑娘..”赵子晴握住拾冬的手,“这里面是我们的骨灰,请你务必带出去。”
“带出去然后呢?”
“在月光下超度我们。”
拾冬分不清到底是椅子在抖,还是赵子晴的手在抖,抵门的几人时不时发出使劲的低吼声,房里的桌椅早已震得东倒西歪,模糊的轮廓影影绰绰,她握紧手里的东西,问:“可我怎么出去?”
“啊...”
还没等赵子晴回答,四人被外头的强力击倒在地,敞开的门外站着一位长脸,短胡须,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他阴狠的目光瞬间锁定住正中间的拾冬。
倒在地上的几人连忙爬起,挡住前面,拾冬趁此把手里东西装进口袋。
“有贵客来,怎么不叫我?”吴永昌气定神闲迈步进来,见四人没有想让开的意愿,眉头一皱,“吴家子孙,不可如此没有规矩。”
“谁想做吴家子孙!”吴国兴看了看身旁的这几人,眼神愤恨,“你问问他们,谁想做?”
“你们为了吴家献身,死了受吴家众子孙供奉瞻仰,还有何不满足?”吴永昌步步逼近,“牺牲我们一个,让吴家得以千代万代地延续,这是你们身为嫡长孙的使命!”
“我呸!”吴天成毫不客气朝吴永昌啐了一口,他此时的神情和刚刚的玩世不恭截然不同,“你知不知道我差一点就...”
他悲愤得没能说下去。
“我们生下来不是为了给吴家祭祀的!”吴有余胸前的西洋怀表随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轻微晃动。
吴永昌听完,脸上没有丝毫变化,淡淡说出“自私自利,大逆不道。”八个字,随后左手一挥,四人被强风扇倒在地,吴永昌没走两步,便受到了阻碍,低头一看,左右脚各巴着几只手。
“快走啊!”
怀孕女人上前拉过拾冬,两人跑出门外,把吴永昌的怒吼声甩在身后。
“吴沈氏,你站住!”
“天天吴沈氏吴沈氏...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沈静春。”
她的名字,是爹给取的。
静宁见春,祉猷并茂。
爹视她为珍宝,在许多女子连学堂都去不了的时代,他却不惜送自己去日本学习。
沈静春在前头跑着,她的话连同风一起吹进拾冬耳畔,“在学校教书的时候,学生都叫我沈老师,一回家,我就变成了吴沈氏。吴嘉悯抽大烟,上赌馆,他在他爹娘那问不到钱,就冲我伸手,我不给就偷偷当我的嫁妆首饰。有次我们起争执,他推了我一把,头磕在门上肿了老大一个包,他娘还要我忍。”
她们穿过满是杂草的甬道,叶片划在脸上有微微痛感,沈静春的话被哽咽声切成一段一段,“我爹在我成亲那一年病死了,他们吴家就是看我爹死了,才敢那么对我。”
“我爹到死都以为我嫁了个好人家。要是不成亲就好了,我怎么就那么糊涂!”
男人仅仅用一首故乡的曲子,便能得到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多划算的买卖。
“我的孩子,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沈静春一直往前跑,如同祭祀那天,她跑了好久,鞋都跑掉了,可终归没跑出那座吃人的宅子。
拾冬跟着沈静春来到了一口水井旁,沈静春眼眶通红,匀了好几口气说:“从这跳下去,就能回去。”
拾冬看了眼黑漆漆的井口,表示怀疑。
“来不及了,走啊。”沈静春手脚麻利把企图挣扎的拾冬推下去,对着井口大喊起来,“姑娘,你以后千万不要乱给男人生孩子啊!”
井里不断下坠的拾冬:“....”
沈静春完成了一件大事,身心放松在井边坐了好一会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想想等会回去换身喜欢的衣裳。
吴永昌杀不死他们,只要那个姑娘能超度他们的骨灰,吴永昌也得跟着一起死。
死吧死吧,反正早就该死了。
她想起日本留学时读过的日本俳句,照着模糊的记忆,口齿生涩地念了起来,
“露の世は露の世ながらさりながら”
起初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可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沿途的风,草,树,连同她早已腐朽的魂也听到了。
“沈静春啊沈静春,你糊涂,你糊涂啊!”
她又哭又笑走回去,快到门口时,沈静春用帕子擦了擦脸,深吸了口气。
刚到门口,门内几人沮丧垂着头,一言不发,惟有正坐在中间的人一脸得意。
吴永昌两指捏着一块蓝布,当着沈静春的面甩了甩,残余在上面的粉末零零星星落在她眼里。
那是包着他们骨灰的蓝布。
沈静春扶着门框,笑了。
看来这次也没能跑出去。
“罢了。”
*
吴昭宁一边帮村里的婶婶抬供品,一边东张西望,家里的堂兄弟差不多都到了,偏偏没看到吴昭戈和吴昭则。
还没到正式端午大典,但祠堂已经到处都是人,一些人步履匆匆,嘴里一个劲催着干活的人,快点快点,可自己一点手都不搭。
“放着吧,宁宁,你这一身旗袍,别脏了..”婶婶手脚麻利垒好包着红纸的供品,示意吴昭宁不用再帮忙。
“我一起帮忙快一些,马上就要祭拜了。”
“你们拜你们的,我们干活的不用去。”婶婶憨厚一笑。还没等吴昭宁说话,便去搬下一担东西。一边走一边吆喝旁边一起做事的人,
“翠英,你还有多少?”
“就差猪头了。”
“那东西沉,我跟你一起。”
“行,诶,你说吴妈怎么还没回来,都走一星期多了,她一个老寡妇还有什么亲戚要走,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回来看看。”
“吴妈在村里待了大半辈子了,好不容易出去走走,你还惦记上了。”
“我是担心她,年纪一大把,一走连个信儿都没了。”
吴昭宁望着她们走远的背影,说不出什么滋味,她掏出手机,没有未读信息,正要四处找找时,听到不远处传来声音,
“拾冬联系不上了,我有个狗屁心情做法事。”
“师兄,你冷静,你昨天那么骂她,小姑娘心气高,指不定回家了。”
“她行李都没带走,我不跟你说。”
孟永说完就要走,被贾苍和庄栋两人拖住,贾苍急得满头大汗,这个节骨眼孟永要是走了,得罪了吴家,他以后在建丰还怎么做生意。
“师兄,你听我说,法事一做完,我发动我这些徒弟挨家挨户陪你去找,找不到我带你去镇上报警,师兄,师傅教我们要有契约精神,你可不能这样丢下师弟一走了之啊,师兄,就当我求你了..”
郁之今早说拾冬不见了,他还没当回事,以为那丫头还在闹别扭,结果一直到现在,他都没看到她人,打电话显示不在服务区。
不过看着一脸乞求的师弟,他这个时候走,心里也过意不去。
“做完法事,你一定得帮我把人找到。”
“肯定的肯定的,走,我们去换衣服。”
“郁之,你再去找找。”
“好,师傅。”
拜殿聚满了人,建丰当地的电视台也来采访,几个摄影师正扛着设备跟着记者走来走去,12点开始祭拜,现在已经快十一点四十了,吴昭宁依旧没看到吴昭则和吴昭戈。
“二哥,时间快到了,现在怎么办?”
外面锣鼓喧天,饶是在密室都隐约可闻。吴天其指了指吴昭戈,他吸了迷药,又被吴昭则打了一棍,现在人耷拉着头,毫无生气。
他不放心又一次上前探了探鼻息,有气。
“就这么绑着,你家老二问起就说他不舒服,在你屋睡觉。”吴天华看了看椅子上的人,背对着自己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样。
“...行。”吴天其点头应下,看了一眼壁画后,“那女人万一等会回来了怎么办?”
“不可能。”吴天华笃定说道,过了几秒想到了什么凑近吴天其耳边说了几句,吴天其听后心领神会点头,随后转身上楼。
“爷爷,那我是在这还是...”吴昭则看着垂着头昏迷的吴昭戈,想起昨晚他满怀信任朝自己跑来的神情,心里充满愧疚。
“你等会跟我出去,你是吴家继承人,肯定是要去祭拜的。”吴天华说完,吴天其便回来,朝自己点了点头,他又一次看了一眼椅子上的人,以及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吴昭州,出了密室。
十分钟后,北角大敞开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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