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厨分明仍记得这丫头最初来时,那副可怜兮兮,任人欺辱的模样。也因如此,她那时才会被分去做火房里最累人的活计。可如今怎么就像是有了不得的来路似的?
且不说此前姜慕与下毒案多少扯上了连系,就算没有抄家灭族之祸,也少不了要从贵妃手底下脱层皮。没曾想竟不知得了哪位主子怜悯,蒙获放恩之喜。
要知道不少宫人向来银钱微薄,又总是饱受折辱,任差的日子委实不算舒坦。甚至即便日后到了临近出宫的年纪,还得求着主子恩典,万分小心的侍奉巴结着,如此才能兴高采烈地恢复自由身。
可这丫头呢?不仅说放就放,甚至还能平安无恙地回来……
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如今单是回想起那夜中秋宫宴的骚乱,连身经百战如郭大厨,都不禁生出一身冷汗。
御膳房做出来的点心无故出了差池,不仅令负责此次宫宴,向来风头无两的贵妃受了牵连,还牵连了好些掌事姑子、监工内侍、劳苦杂役们,一时六宫人人自危。
而自姜慕被放恩后,宫里又前后彻查了半个月,从诸宫库藏到内外膳坊,却除了太医院之外,再无任何地方近期还有番泻叶的踪影。
证据不足,也万幸此事临川县主未曾伤及根本,太后仁恕,不愿滥杀无辜,皇帝便下旨罚了御膳房和内侍局众人各三月俸银,以儆效尤。此事才算撇过。
可自从姜慕回来后,郭大厨却再不敢给她分派烧火捡柴等粗浊之活。
总管御膳房的太监郑年隔三差五便来暗暗打探姜慕的消息,便是连甚少露面的越王,身边最倚重的近侍都曾暗暗让自己照应一二。
要知道越王……那可是等闲惹不起的皇亲贵戚,当今皇上的亲弟弟,谁又胆敢疏忽呢?
可再看姜慕,出身低下便罢了,还性子暗默,无法言辞。
这般云泥之别的二人,怎么会好端端扯上关联,还惹得越王对这小宫女关照有加呢?
郭大厨自认天资愚钝,于此事之上实在参不透个中关节,又万万不能再让姜慕回去烧火。几番权衡之下,便只能让她做些最后装盘收尾的闲差。
这样看似简单的活计,实则也大有学问,堪称一道御膳的门面。较之等闲埋头粗使的苦役,更是不知多了多少在人前露脸的机缘。
姜慕却并不知如今的清闲背后竟暗流涌动,只是觉得乍然从繁重冗事中脱困,反而不适应了。
整日里御膳房各处忙得热火朝天,她却像个闲人一般四处乱晃,心底只觉羞赧。
而这样的清闲,落在旁人眼里,却犹如枝桠上熟到极处,香甜欲滴的葡萄一般,让人看了,眼底只生出一阵酸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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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丘岚去永和宫学规矩已有数月,今日却是特意折返回来看看御膳房的老人,顺带收拾最后的包裹的。
早早便听说丘岚要回来,好些从前便跟在她左右的宫女都高兴不已,一见到人影便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不为别的,单是能从御膳房得了王婕妤的青眼,往后定是前途无量的,她们成日憋在御膳房里,又没别的出路,自然都想着巴结一二。
而桌案上忙着削芋头的付阿梦顺手将耳边散落的碎发撩起,一抬眼便看见院子里丘岚一身崭新的桃红色对襟软襦,身段窈窕。
因着天寒,袖口和颈边还缀了一圈雪白的绒毛,柔软地扑在脸上,愈发显得面若桃花。
丘岚看见阿梦,自是高兴不已,忙撇下身边那几个叽叽喳喳问个不停的宫女们,走过去挽起阿梦的手,很是亲昵:
“好容易见一回,妹妹倒是愈发水灵了。”
又心疼地上下打量了阿梦一圈,睇了眼她沾满泥渍的双手,难过道:“好妹妹,最近可还辛劳?”
付阿梦自是知道今非昔比,如今丘岚攀上了王婕妤这根高枝,来日跃上枝头,成了叫人伺候的主子也不一定,心底咬碎了牙,却也只是讪讪笑着。
“丘岚姐姐取笑我呢,若起美貌,从前御膳房便数你、姐姐拔尖,如今可是出人头地,再也不用做这些了。”
两人往后见面的日子估计愈发寥寥,便索性踱步到了门后细细长谈。
丘岚忍不住压低声音抱怨着每日学规矩的疲乏,眉眼间却难压得意之色。
付阿梦只作不见,末了又似想起一桩笑话似的,挑起细细描摹的眉毛:
“说来姐姐可知道,那个讨人厌的哑巴,如今又回来做活了?”
丘岚好些时日未曾再听过姜慕之事,只是在永和宫王婕妤那里偶尔听到一半句罢了,自是好奇不已。待又听阿梦绘声绘色讲得详细,更是啧啧称奇:
“……此事当真古怪,那夜被抓了还能叫放出来,可不是头一回?只不过说起来那丫头也可怜,平日里没人待见便算了,当初恐也是实在查不出来,想必是被推出来顶了黑锅罢了。”
阿梦不以为然,还要再讲,突然见丘岚一拍脑门,满是懊恼:
“瞧瞧,如今我这记性是愈发不成了,今日本和娘娘一起来的,娘娘去选玉料的功夫,我竟耽搁忘了!”
说罢就忙着要往后院外走。
付阿梦自不敢多停留,忙跟着她快步穿过院子,还未行至前院,便见远处御膳房门前草木一阵枯疏。日光穿过稀稀落落的枝叶,落在树下的人身上,格外晃眼。
却见那是一主一仆二人,女子身穿孔雀蓝斜领织金纹褙子,外罩锦鼠斗篷,脸庞因常年养尊处优而格外莹润,唇颊娇嫩,自带红泽。
身边的丫头怀里抱着水色顶好的玉料,然而两人神色却煞有介事,很是严肃。
平日里最是作威作福的御膳房的总管太监郑年,此刻敛尽威势,躬着身子,分外谄媚地和王婕妤说着话。
王婕妤竟然亲自来到这御膳房。
宫中素有陈规,御膳房忙乱脏污,成日烟火蒸腾,寻常的主子向来自视矜贵,生怕沾了油烟气,更是断不会亲自来到此处。此情此景,未免太过稀罕。
丘岚生怕是因为等自己久了惹得王婕妤生气,心中一跳,忙挣开了付阿梦的手,快步上前行礼:
“娘娘,都怪奴婢,一时收拾竟忘了时辰。”
王婕妤却看也不看丘岚,只神色郑重地看着郑年,交代道:“此事万不可耽搁,今日便去办。”
郑年自是连声应是。
如此,王婕妤才转身欲走,临了还不忘再透过那半开的房门向里深深地看一眼。
丘岚生怕惹了主子不悦,碎步跟在王婕妤后边和锦扇并肩走着。行至半途,终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道:
“姐姐聪慧,可知道方才主子是为什么事烦忧吗?”
王问琼走路一向很快,锦扇抬眼看了眼大步向前走着的主子的背影,这才将手上的玉料尽数抱给了丘岚。语气极其不善:
“先前教的规矩如今都尽忘了吗?何时竟敢嚼起主子的舌根了!”
丘岚面上一红,却只得作撒娇状,接过那沉甸甸的玉料。
“姐姐最是人美心善,定不会跟妹妹计较的。”
而待王婕妤一行人走出去好远,郑年却仍立在院中,和郭大厨两个满脸苦色。
他们的目光一齐落到了引出今日这一桩无端烦忧的根源之上:
只见御膳房内昏黄灯下,姜慕低着头,神色极其认真地研究着手中那道“五福临门”。
五种颜色的食材切成细丝,长若游线,再各自摆了形状。像云,像花,像溪流,像树,团簇在一盘,便是五福齐全,天降祥瑞的好寓意。
那宫女分明穿着最简单朴素不过的棉布衣,素白的一张脸粉黛未施。可偏偏随意散着的碎发遮蔽下,那低头敛着眉目的神色,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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