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餐车后厨的案板功夫，可是比稳定的地面厨房要苛刻的多。
唐根生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拿捏。
腰马合一的基本功到了什么程度。
也就只有同为厨师的刘大厨自己才能体会的出。
看过唐根生的刀工，刘大厨下意识就把自己摆到弱势的位置上了。
唐根生一边跟辛晓雨聊着天，一边手下没有丝毫的停顿。
不一会儿便堆满了一整盆土豆丝。
细如发，发如丝。
唐根生把土豆丝表面的淀粉冲洗下来。
放在大笊篱上。
这趟列车的坏处是餐车组人员很少，后厨的所有工作都只有两个厨师自己完成。
但也有好处。
只有大锅饭，没有小灶餐。
便是软卧那边的盒饭，也是从这些大锅饭里盛出来的。
而且流动餐车组也不用去卧铺那边晃悠。
两个流动餐车人员，一个拎着大铁壶负责给硬座乘客倒水。
一个推着盒饭去硬座车厢转一圈即可。
对于餐车组的人员而言。
硬卧休息车厢之外的其他卧铺车厢区域，都是他们的禁区。
其实就算是想要进去也挺不容易。
因为软卧车厢有专人把守。
想要进去，先要出示证件。
这方面的管控，并没有任何的瑕疵。
唐根生抖擞了两下大铁锅。
大铁锅是特大号的。
专门用来做大锅饭用。
普通人，即便是想要操纵这口大铁锅，也得用双手握着锅柄才行。
普通的厨师也很难单手滑炒食材。
能够简单晃动几下，或许就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了。
唐根生却信手拈来。
虽然只是空锅，但那种闲庭信步和随手拿捏的架势。
却让人难以生出锅里放入食材后，他会力有不及的可能。
热锅冷油，先丢四五个姜片。
再丢进去蒜瓣。
然后是葱的青叶，最后才是葱白。
一棵葱的三个部位都有各自不同的味道匹配。
炒菜只需要葱白和葱叶。
而炖菜，甚至连洗干净的葱根也有属于它的专属搭配味道。
锅里先翻炒出热气和香味儿。
再倒入控干的土豆丝。
唐根生左手牢牢握住锅柄，轻松抖动，锅内的食材便跟听话的小兵遇着了冷面威严的大将军。
被指挥的乖巧、听话。
辛晓雨乍然回头，瞧见了唐大厨并没有和刘大厨以前那般。
刘大厨以前用这口锅炒菜，都是双手握着锅把，晃动几下，再用炒勺翻炒。
像唐大厨这样一只手晃铁锅，一只手拿着锅勺扒拉锅里的土豆丝的情况，她从未见过。
刘大厨也趁着盖上锅盖的空档，回过头看了一眼。
看完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了。
刘大厨又暗自叹了一口气。
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
老一辈儿的人果然说的是有道理的。
唐根生年纪轻轻就掌萃华楼四号灶，后来到了车厨这里，依旧能凭借自己的创意菜杀入国宴特技大师的行列。
实在是太强了。
只不过……
刘大厨想到自己的身板和体型。
看着就比唐根生唐大厨要壮实好几圈。
他的身板看着挺普通的，没啥膀大腰圆的厨师气质。
难道滑炒和颠勺除了蛮力，还有别的巧劲儿？
不然他怎么……
刘大厨微微抻了抻脖子，特意看向唐根生的左臂。
很普通啊。
袖口挽起来了一截。
灰色的秋衣也撸上去了一小半。
将手腕和一截小臂彻底暴露。
也没感觉特别的粗壮。
这股子滑炒的劲儿哪来的呢？
刘大厨刚一寻思。
眼前就又发生了变化。
食材土豆丝从锅内纷纷跃起，在半空丝滑的翻滚，又重新扎回到锅里。
这群发如丝的小土豆们，纷纷化身跳水运动员，一个个一排排，井然有序，排列整齐。
唐根生在颠勺。
炒大锅饭的时候，用单手颠勺！
他竟然连这个都能做得到！
简直……
简直——
恐怖如斯。
刘大厨彻底死心了。
再没有任何攀比的念头。
一根头发丝大小的念头都没有。
他现在只想赶紧炒完了饭菜，寻个空档，好好跟唐根生请教请教。
这颠勺和滑炒，是不是还有自己没有摸透的更加能四两拨千斤的小窍门。
米饭滋熟了一屉。
唐根生和刘志刚又在各自锅灶蒸了两笼屉。
唐根生这边是灰面馒头。
刘志刚那边依旧是米饭。
这两样，是给列车其他人员配备的。
这一趟列车餐车除了安保的几位负责人外，不允许堂食。
所以唐根生他们便把最前排的卡座
当作打饭之用。
左边卡座桌上放着米饭。
右边则是两盆菜。
一盆酸辣土豆丝，一盆油渣炖大白菜。
乘警一组先穿插过来打饭。
龙飞排在中间。
别人打了饭就转身走了。
龙飞打完饭，跟远处的费文忠招呼一声，就干脆一屁股坐在餐车角落卡座。
费文忠也排队打好了饭，凑过去和龙飞低声交谈着什么。
估计他们是有事情，一边交谈一边还在等其他负责人呢。
乘警结束，便是车头司机带着他们机务段的过来打饭。
之后是乘务员。
再然后，有龙飞的同事过来告诉唐根生，给软卧包厢准备12份盒饭。
过了一会儿，又回来，改成了8份送过去，4份留在这里。
送盒饭的工作不用唐根生操心。
也没刘大厨什么事儿。
他俩索性也各自打了一份饭，在第二排，挨着打饭的卡座里坐下。
两人也是压低了声音边吃边聊。
主要是刘大厨很直接了当的像唐根生请教。
“我学徒至今，师父都没有特殊教过我类似的技巧。”
“那唐大厨您这是怎么练的？”
刘大厨之前跟唐根生说话是‘你，你，你’。
现在已经不自觉用上了尊称——‘您’。
“可能我打小搬东西干活比较多，有把子力气吧。”
唐根生能怎么说？
说刚才那口锅其实比12/13次列车的餐车后厨那口锅要小一圈。
口径大差不差，但深度不够。
就算是那口唐大厨常用的锅。
没有《城市猎人》这档子事儿的时候，他也能轻松驾驭，如臂使指？
那不是理性的交流，而是赤果果的炫耀。
无效的沟通，对于唐根生和刘志刚而言，一点作用都没有。
纯属浪费。
所以唐根生也就含糊其辞。
刘志刚反而有些上瘾似的来了兴趣。
他撸起袖子。
“来，唐大厨，咱俩掰掰手腕。”
是真的单纯掰手腕。
唐根生笑了笑，也罢手臂抬上桌面来。
两人曲肘，肘压在桌面，互相握住对方的虎口。
旁边拎着米饭勺子的辛晓雨，从时不时偷窥龙飞的百忙之中，还兴致勃勃的给唐大厨和刘大厨当裁判。
喊了个3！2！1！
刘大厨猛然用力。
再用力。
憋红了脸盘子。
额头和脖颈也逐渐冒起了青筋。
唐根生抿了抿嘴。
感受到对方的力量层次，让他心里几乎在瞬间便有了判断。
蚂蚁伸腿想要绊倒大象的既视感。
唐根生不敢用力。
不怕伤了刘大厨的自尊。
怕一不小心给刘大厨弄个手腕骨折啥的。
唐根生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
掰手腕的过程中，通过对比刘大厨附着于臂膀到手掌的微薄之力。
才后知后觉的有点害怕。
可别给人家手掌捏碎喽。
也比收不住劲儿。
万一再给刘大厨的胳膊弄伤了，这才发车没有半天。
要是刘大厨出现了类似扭伤、骨裂、摔坏等问题。
那车厨这一块，不就只剩下唐根生一个人了啊？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唐根生坚决不能做。
“厉害！厉害！”
刘大厨见自己接连两口气都没能撼动唐根生笔直的小臂。
堪称纹丝不动。
顿时也明白两者之间的差距过于巨大。
还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呢。
胳膊也不粗啊。
竟然比自己厉害那么多。
“吆喝，掰手腕呢？你们谁赢了？”
“唐大厨力气大，我甘拜下风。”
刘大厨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
看到那人，还不由的一愣。
无他。
不是个男人。
这不算贬义词。
卡座旁边拿着刚打好饭开口说话的人，是房玉霜。
“不如咱们俩试试？”
房玉霜眼睛一转，突然有了个想法。
“啊？算了吧，跟女孩子比掰手腕，我胜之不武。”
赢了，也不算个啥。
输了，还挺丢人。
再者说，自己也没有礼让的道理。
当着一群人的面儿，输给房玉霜的话，唐根生自己先不说。
刘大厨的脸往哪儿搁？
其他人又会怎么看待自己这种太明显的行为呢？
可如果不让。
就赢了房玉霜。
是不是也显得自己太直男了？
人家毕竟是个女孩子。
天生在力气和体力上就不占优势。
所以。
无论如何都是麻烦。
何必呢。
“你可别瞧不起女人。”
“嚯，我哪儿敢，玉霜同志，饭可以随便吃，但话千万别乱说。”
鄙夷异性的帽子，唐根
生可不戴。
“咱咱俩比一比，你让我半只手。”
“让半只手？这是怎么个让法？”
唐根生看了看辛晓雨和刘大厨。
见他们好像没太诧异。
难道就是自己一个人不懂？
“你抓我手腕，我用两只手。”
房玉霜嘴角飞速闪过一抹狡黠的笑。
最近接连被好几个长辈念叨让自己相亲谈个对象。
张嘴闭嘴就是那个小厨师看着还不错。
哪个小厨师？
不就是有过短暂接触的唐根生唐餐车长嘛。
人的心思是很复杂的。
尤其是女人的心。
几个长辈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
他们的话，房玉霜喜欢不喜欢都得硬着头皮听。
心里自然也会因此而生出一些小怨气。
作为晚辈，房玉霜没法对长辈发火和埋怨。
同辈之间，也不好谈及这些儿女私情。
好巧又遇到了唐根生。
他竟然还在跟人掰手腕。
这不就撞枪口上了嘛。
可以发泄发泄情绪。
刘大厨让开位置。
房玉霜跟远处角落的龙飞几个打了个手势，就坐到唐根生的对面。
“来吧，痛痛快快的。”
唐根生是第四次见房玉霜。
第一次追抓歹徒。
第二次送还手帕。
第三次被通知来这趟车上兼个职。
第四次，也就是这一次。
房玉霜像是逐渐变了一个人似的。
好像更像女警官了。
言行举止比初见房玉霜时更显硬朗和直接。
如果以前的房玉霜是一柄软剑。
现在她就变成了一把刚硬之剑。
一大一小两只手握在一起。
唐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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