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脸色很不好看，像是刚和谁大吵了一架。
霁禾莲步轻移，粉白色的襦裙映着窗外潺潺的溪流水声，恍若画卷中走出的洛神。
看见她，公孙曜心口的火气消了些，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这是爱妃新做的衣裳？这颜色很配你。”
霁禾温顺一笑，她性子好又人又懂事，察觉到了陛下情绪不佳也当没发觉，一如既往地温声细语。
天色还早，还不到入寝的时分，她便体贴地替公孙曜打扇，或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替陛下剥葡萄果子。
纤纤玉手宛若上好的美玉，动作优雅又利落，粉白的指尖轻轻一捏就叩开了荔枝粗糙的表皮，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甜美果肉。
看她剥果子是一种享受。
她坐在身边，随着清凉的晚风一道而来的，还有酸甜的果子香和女儿家清甜柔软的体香。
公孙曜最喜欢的就是她这点。
她听话且懂事，规矩本份从不在他面前卖弄城府。
既不像那些高位嫔妃，一见他情绪不佳就满脑子的猜测，不是揣测前朝的政事就是想借此机会给对手上上眼药。
也不像那些不懂规矩的新妃，不是想卖弄自己温柔风情自作主张想要替他解忧，就是胆怯卑弱，见他不悦便吓破了胆，成了瑟瑟发抖的鹌鹑。
皇帝的满意，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第二日定公公带着一长串赏赐鱼贯而入，光是捏着赏单从头到尾念了一通就花了小半个时辰。
夏季最新进贡的软光纱一摞一摞地抬进来，从嫩粉到葱绿都是适合在夏天穿的鲜嫩颜色；北疆快马随着捷报一道送回京的各色宝石几大匣子……就连时令的果子鲜花陛下金笔一挥各式各样的筐篓摆了一串。
陛下送了新的布料自然是想看她穿上新衣裳养眼，送了宝石也要寻匠人花图样子做成钗环，这般多的果子点心她一个人也吃不完干脆接着同期进宫的情分给大伙都分上一些。
一时间，清柳馆里热闹非凡，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访客来来往往。
东侧院的小袁嫔看着西边的热闹撇了撇嘴，“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得了点好东西恨不得立马吃了用了，生怕自己活不到用完的时候吧！”
大袁嫔和双生妹妹面容酷似，二人几乎看不出五官上的区别，只是气质一下就能分辨出不同。
她皱着眉朝妹妹瞪了一眼，说话也不客气，“你这是喝了几坛子醋？能得宠是她的本事，你这么看不上人家，怎么送你的果子露和点心鲜花全都收了。”
小袁嫔脸色涨红，“她自己乐意当手头松的冤大头关我什么事！”她怒气冲冲地甩了甩袖子，“还有，谁说我舍不得那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了！你瞧好了，我现在就回去把她送的那些破烂都扔了！”
狠话放出去了，扭个头的功夫就被姐姐拉住了手腕，大袁嫔不停笑，“说你两句你还真气上了！别气了，羡慕人家有赏赐不如和我一起好好练舞。”
西偏院里，小盒子正带着他手底下唯一的一个小太监小筐子来回话。
小盒子笑眯眯的，“小主，行宫里的奴婢们可比宫里的好说话多了！奴婢拿了两锭银子就什么都说了！”
如今霁禾正得宠，再也不是那个刚入宫到处都捉襟见肘，为了一碟子点心都要算算匣子里还剩多少银子的穷酸选侍了。
霁禾斜倚在美人榻上，看着外头白灿灿的日光，夏日的虽热但最大的优点就是树叶子鲜嫩浓绿瞧着就觉得心情愉悦。
她心弦一动，眨着眼朝身边的采萍道，“今日这般热，不如我们吃槐叶冷淘吧！让小筐子取两个脆脆酸酸的桃子来，切成细丝拌在冷淘里！再让采菱取两碟子笋丝齑菜。”
清凉软韧的冷淘再佐上酸甜的桃丝，光是想想就让人流口水。
采菱脆生生的应了，找金嬷嬷取了把遮阳的绢伞神清气爽地走了，出门前还不忘捎了一小篮捡出来个头小些的朱仲李带去给膳房的厨子厨娘们打好关系。
她在临水殿才知道跟着一个宽和的主子日子能有多舒畅，霁禾对手底下的人向来宽待，有些苛刻些的主子即便自己吃不完的果子点心宁愿扔了也不肯分给奴婢，可霁禾不会，她从来是吃到些好的，哪怕数量不多，也会留下来分些给她们。
她时刻谨记着主子当初对她的告诫，想要留在主子身边就要表现出自己的忠心来！
膳房的人一瞧见采菱姑娘来了，二师傅立马放下手里的汤勺，挺着白面似的肥润肚皮笑脸相迎，“采菱姑娘今日来的早，苏小主今日是想吃些什么？”
“今日我们小主要吃冷淘，我们小主脾胃弱，冷淘也莫要用太冷的冰水，再给我切几碟清爽酸辣的荤卤！”
“成！”二师傅看到采菱挽在手肘的小篮子脸上的笑越发真切了，“夏日樱桃果子多，老夫我大早专门做了道费事的果酱干腩，撕成松松的细丝，又香又韧还有果香味！小主肯定喜欢！”
采菱笑得清甜，“秦师傅的手艺我再相信不过了！这篮子果子是我们小主赏的，诸位日日在膳房做事辛苦了！”
膳房里人人每日都和各种名贵食材打交道，什么山珍海味都尝过了，唯独各地上贡的果子落不着手，快马一送进宫，连筐子都没挪下来呢就定好分到哪位主子娘娘宫里去了。
采菱带来的一小篮子贡李正好切在他们心坎里，再加上采菱嘴甜又舍得露笑脸，膳房里人人都对她印象不错，对清柳院的差事更上心了。
秦师傅胖手一挥，“你放心！我现在就让小徒弟去采最嫩的槐叶来！保管让小主准时吃上！”
采菱微笑着又夸，“秦师傅这般勤勉我定要在小主面前为您美言两句！对了，秦师傅可千万让您的小徒弟小心了莫在槐叶里混了柳叶，我们小主碰不得柳叶。”
秦师傅满口答应，“我让小徒弟用陶翁去采，保管混不进来！”
在边上的角落里，一个小宫女伸长了耳朵，听到这句脸色霎时一变，立马踱步从膳房出去想回去报信。
正掌勺给琥珀白灼菜心的麻子脸小学徒见菜马上捞上来了人却走了，立马出声喊道，“喂！你哪个馆的，你的开水白菜！”
小宫女像见着家里着火了似的，拔腿就跑，不一会儿连影子都走了。
膳房的规矩，做好的菜就必须送出去，送不出去就当掌勺的自己的膳食，要是别的菜不要也就算了，谁要吃开水白菜呀！
小学徒欲哭无泪，嘟囔了一句，“服了！下次再也不接这种穷酸鬼的活计了！没几个钱还惹一肚子气！”
采菱听见动静好奇地转头看了一眼。
背影有些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也就算了。
下午西侧院又迎来了另外一位熟客，是贞贵嫔，两人住的近，又都爱在吃食上下功夫，相处得便也算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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