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声音,是成保扶着梁邵回来了。晴月迎出去接人,还未走到跟前,先一股不散的酒气扑到鼻尖。她蹙了眉:“喝这么多酒?”
梁邵笑吟吟抬头:“没醉!我善善呢?”
晴月闻言眸色渐黯,侧开身让出一条道,恭敬说:“二奶奶在屋里。”
梁邵从成保身上支起来,站直身子,把衣服抻了抻。他脸上染了醉后的绯红:“好,好,你们回去歇着罢。”说话间,梁邵已独自走到正屋门口。他今夜饮了不少,有别人灌的,也有自己喝的,大抵壮志未酬,到今天他才算领教了何为借酒浇愁。可偏偏没醉,脑子里清明得紧。这些日子的事,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一一闪过,有他跪在祖父跟前,听临终之际老人家先是念儿子,而后念妻子,最后念母亲,偏偏没有他这个小孙子;也有他趴在月坨村破庙房梁木上,挨了大半夜的蚊虫吮咬,在他差点撑不过去的时候,凶犯终于出现……太多的事在眼前闪过,他喝酒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直到成保附在他耳畔,说善禾要他少喝些酒,早点回去。他浑身一激灵,这才想起来,在老太爷喃喃唤祖母名字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分神:等到他临死之际,会不会也没口子地喊善禾的名字?他想起来,在房梁木上撑不下去的时候,他瞧见夜色中莹润安静的红麝手串,是善禾给的。
还好,他还有善禾啊。梁邵忽然很想很想回去,很想很想拥住善禾。他想好了,他再不要管什么面子了,他要告诉善禾,和离书已被他烧了个干净,他不想和离,也不会和离。从前他因为自己的任性,差点错过了善禾这样好的妻子。如今就当作新生,他与善善,从头来过。人生从无两全法,既然冥冥之中他该娶善禾,他们该结为夫妻,那就该顺应天意,他们就该相伴一生。
“善善!”梁邵一眼就看到坐在妆台前的善禾,他眸光晶亮,唇瓣忍不住上扬。
“阿邵……”善禾慢悠悠站起,贝齿紧紧咬住下唇。
梁邵快步走近,他想拥住善禾,但也把善禾的欲言又止和妆台上陈列整齐的地契银票看得分明。梁邵脚步迟疑了:“怎么了,善善?”
梁邵就站在她跟前两步的距离。这距离刚刚好,不过分亲近也不疏远,她能看见他脸上的绯红和眸中的困惑,也能借着夜色把自己藏起一分。
善禾深吸一口气,终是开口:“阿邵,我有话同你讲。”
梁邵隐隐觉得难受起来,他忙道:“善善,我也有话同你讲。”
“我先说,行吗?”善禾抿唇道。
不知为何,梁邵很不想让善禾先说,可望见善禾蹙紧的眉心,和因紧张而不停绞着的手指尖,他怔了片刻,慢慢垂下脸:“……好。”
善禾也慢慢垂下眸子,二人皆目视地面。只听善禾道:“阿邵,谢谢你。我知道你因我们俩的婚事,心中一直闷闷不乐,跟祖父置气。如今祖父病逝,我们也该履行当初的承诺了。”
梁邵只觉浑身如遭雷劈,他怔怔道:“善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善禾偏过脸,望向窗外:“两年前大婚之夜,你还记得我们签下的和离书么?当然,如果你觉得我不好,不堪为梁氏妇,休书也行。都可以的。”
漫天的潮水涌上来,梁邵感到自己仿佛坠入深渊,此刻快要窒息了。他仓皇失措咬住手背,牙齿将手背肌肤咬得发红,眼眶也红得紧,可他浑然不觉。良久,梁邵从口中慢慢溢出话,难掩哽咽:“所以,你、想、和、离?”
“可是我不想和离,怎么办?”他近前一步,双手握住善禾的肩。泛红的眼眶在夜色中有了一颗晶莹,梁邵抿唇急声道:“为什么?不是你说,想有个孩子么?不是你先招惹我的么?为什么现在又要和离?”
善禾肩头被人握得生疼,她也忍不住想哭:“可是我们早签下和离书了呀!生孩子是为了祖父病情,我只是想让他最后的时光快乐一点,不孤独一点,我也同你讲过了呀!”
梁邵猛然将善禾搂进怀中,急促说道:“善善,是不是我有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从今天开始就改!过去两年是我对不住你,你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善禾在他怀中挣扎要出来,却是徒劳。梁邵的手劲越来越大,以至于善禾几乎快有窒息之感。她哑着嗓子捶梁邵肩膀,梁邵这才如梦初醒似的,骤然松开她,手仍旧是握着她的肩臂。梁邵眼里已是泪花,他咬着下唇凝视善禾,唇瓣因哽咽而微微颤抖:“到底为什么?”
善禾一壁大口呼吸,一壁在心中思虑,她必须拿出最坚决的态度,告诉梁邵她要和离,但凡她流露出一丝不舍,她都走不成了。故而,善禾强迫自己冷静下去,她用力挣脱开梁邵的桎梏,直直望进梁邵眼底,尽力冷静克制:“阿邵,我曾经像感恩祖父一样感激你,你肯同意婚事、你肯收留我,我都很感激。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你最终还是娶我了——”
“你配得上。”梁邵哽咽着。
“阿邵,请听我说完。自从薛家落魄,已经很少有人听我完完整整地说话了,我也不敢说,我怕我说多了几句,他们会鄙夷地蔑视我,我怕他们说:‘一个官奴,还摆起主人家的款儿了。’所以我总是想着,少说话多做事,这样大家才看得起我。”泪不自觉滑落,善禾咬住唇,用力抑制着想哭的冲动。
梁邵声音颤抖:“好……”
她一字一顿,说得很艰难、也很用力:“我是个自尊心比较强的人,所以两年过去了,我还是走不出那场祸事,我还是会因为别人一个不友善的眼神,在心里怀疑,他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我也是个很软弱的人,所以在金陵被送到窑子里时,我只想着死。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对有些人来说,连死都是万难成功的。若不是祖父赶来救下我,我……我可能已经不是我了……”善禾眼前早已模糊,这是她一直存在心底最深最深的记忆,哪怕过去这么久,但只要拿出来,即便只是看一眼,她也能感受到无边的痛楚席卷全身。
“所以能来密州,能嫁给你,我……我特别开心,真的是特别特别……”她捧住脸,泪从指缝流出,“幸运……”
善禾垂着头,等那阵哽咽过去,她才继续道:“当时我在心中想,我一定要好好报答祖父和你,用一辈子去报答你们。直到大婚那晚,你给我和离书。我突然发现,原来对我来说万分开心、万分幸运的事,落在你的头上,其实是桎梏了你一生的枷锁。不过还好,你有很多要好的朋友,每天能遇到不同的人和事,你会去平康坊喝酒,去如意楼赴宴。即使那段时间我们从不说话,像两个不得不捆绑在一起的陌生人那样相处,我也很开心,你没有因为我们的事,就自甘堕落,放弃自己。”
“这两年的光景,除了照顾祖父,我就是躲在漱玉阁里,偷偷咀嚼过去的事。有时候想来真是好笑,三皇子的失败,非但毁了父亲、毁了薛家、毁了我,还毁了你。在时间的洪流面前,被淹死的只是我们这样普普通通的人,而三皇子只是被囚禁,他没有经历杀头之痛,他的妻子女儿没有被充入官奴。”
善禾抹掉眼尾的泪珠:“对不起,说远了。我想说的是,无论是那封和离书,还是这两年里你与我之间的冷漠疏离,我从来、从来没有怪过你。是我,毁掉了你的人生;是我,牵绊住了你。阿邵,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做不成夫妻的。从最初,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