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那天，宋昕更忙了。
上午八点，专业课教室座无虚席。教授在讲台上讲解着期末重点，幻灯片一页页翻过，底下是齐刷刷记笔记的沙沙声。宋昕坐在靠窗的位置，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偶尔抬头看一眼黑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几次。她知道是胡婧怡的消息，但现在没法看。
疫情的事，得益于疫苗的大规模接种，国内各监测点暂时没有发现异常爆发，数据曲线平缓得近乎理想。但某些医疗体系薄弱的小国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缺乏有效的组织能力，民众对陌生疫苗的抗拒，再加上当地原有的信仰冲突，让援助推进得异常艰难。
最麻烦的是，疫病的源头无法向普通人解释。不能说这是诡异引发的灾难，不能说负面情绪会滋养怪物，只能说是一种新型变异病毒。这种模糊的解释在某些地方缺乏说服力，以及历史上一些不可明说的过往，反而催生了更多谣言和恐慌。
而恐慌本身，正是疫病诡异最需要的养料。
宋昕在笔记边沿画了道横线，标注了一个问号。笔尖停顿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
她微微蹙眉，借着桌面的掩护拿出手机，点开魔法小程序。胡婧怡的消息以加密形式展开在屏幕上，字句简练但信息量沉重：
“紧急情况。我方派往他国的医疗援助小组遭当地向导误导，被困于原始森林。该区域磁场紊乱，所有电子设备失效。小组中唯一绑定魔法通讯账号的冯医生被毒蛇咬伤，昏迷休克，生命体征持续下降。其余成员和另外几名国际援助人员无法对外联络，坐标不明。”
“请求能否临时开放账号权限，供其他成员使用？或有无其他紧急联络方案？”
宋昕盯着屏幕，也有些犯难。
她创建这个魔法通讯系统时，为了确保绝对安全，在身份验证环节设置了堪称严苛的加密。单人单账号，灵魂气息绑定，无法转移无法共享。当时觉得这样最保险，现在却成了绝境中的障碍。
快速创建新账号需要时间，而森林里的伤员等不起。亲自传送过去是最快的办法，但此刻她坐在教室里，教授正讲到关键的地方。
“你练了那么久的替身魔偶，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
神明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耳边响起，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宋昕总觉得有那么一丝‘终于等到机会’的意味。
“本体留在这里乖乖上课，让魔偶去。”
具体操作是，宋昕继续上课，由魔偶去执行救援。
宋昕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讲台上教授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手里的笔也重新握稳。而在常人无法感知的维度，她的部分意识已如同精准投送的信号，跨越空间，连接上了存放在空间里的替身魔偶。
魔偶睁开眼睛的瞬间，周围的景象已不再是空间的纯白。
原始森林里，浓密到几乎透不进光的树冠层，潮湿闷热的空气，脚下是厚厚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腐殖质，踩上去松软无声。魔偶这次用的是光的形态，金白的裙装，半脸面具，羽毛披风在无风的林间自然垂落。
宋昕操控着魔偶环顾四周。这里是森林边缘，不远处能看到当地村落简陋的屋舍，但森林内部一片死寂，连鸟鸣声都听不见。
她抬起手，法杖在掌心凝聚。魔力如无形的涟漪扩散出去，捕捉着森林中一切异常的能量波动。很快，几缕微弱但熟悉的人类气息从东北方向传来，混杂着焦虑、恐惧，还有一丝濒临绝望的疲惫。
魔偶向前迈步。动作轻盈得不可思议，金白的裙摆掠过灌木枝叶，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森林深处的光线越来越暗，盘根错节的藤蔓和垂挂的气根织成一道道天然屏障。但对宋昕而言，这些障碍形同虚设。她凌空踏过沼泽，化作流光穿过密林，所过之处，连沉睡的毒虫都未被惊动。
约莫十几分钟后，停在一处沼泽边缘。
七个人或坐或躺，形容狼狈。有人正在用撕碎的衣物为同伴包扎伤口，有人徒劳地拍打着完全失灵的通讯设备。最严重的是中间那名昏迷的医生，脸色青紫，呼吸微弱，小腿上的伤口已经乌黑发硬。
当光的身影穿透层层树影，如同降临的太阳般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在阴暗森林里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身影，看着那身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金白裙装，第一反应是集体产生了幻觉。也许是因为缺氧，又或许是因为中毒，以为那只是绝望中的自我欺骗。
直到光走到昏迷的医生面前，法杖轻点。
柔和而澎湃的光明魔力如泉水般涌出，包裹住伤员的身体。乌黑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狰狞，青紫的脸色恢复红润，微弱的呼吸变得平稳有力。紧接着，光晕扩散开来，笼罩其余六人。被毒虫叮咬的红肿消退了，划破的伤口愈合了，连日疲惫带来的昏沉感也一扫而空。
直到这时，才有人颤抖着开口，说的是其他国家的语言：“……天使？”
光没有回答。它收回法杖，转身面向森林深处，抬起手，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
七人如梦初醒，慌忙搀扶起刚刚苏醒还处于茫然状态的冯医生，跌跌撞撞地跟上金色的背影。
她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沼泽暗坑、毒藤和隐藏在落叶下的蛇窝。它甚至没有回头确认队伍是否跟上，但所有人都不敢落后。那道身影仿佛自带某种令人安心的气场，光是看着，就觉得这片吃人的森林不再可怕。
队伍沉默地前行。只有脚步声、喘息声，还有偶尔枝叶被拨开的窣窣声。
就在这时，宋昕的本体那边，教授突然点了她的名。
“宋昕同学，来解释一下这个问题的推导过程。”
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来。宋昕教授突然叫她名字的刹那，远在森林中的魔偶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就像视频传输时突然卡顿了一帧。
但仅仅是一帧。
宋昕的目光扫过黑板上的问题，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推导步骤。与此同时，森林里的魔偶已恢复流畅，正抬手拂开面前垂下的藤蔓。
“首先……再结合条件……”
宋昕开口，声音清晰平稳。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意识里操控魔偶带领队伍拐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两条岔路，一条地势较低泥泞，一条略显陡峭但干燥。魔偶毫不犹豫选择了第二条。
“……所以最终得到的表达式，就是PPT上展示的这个形式。”宋昕说完，看向教授。
教授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很好，请坐。推导过程很清晰。”
宋昕坐下，重新拿起笔。而森林那头，队伍已经走上了干燥的小径，速度明显加快。
接下来的路程再无波折。由宋昕控制的魔偶像一台精密的导航仪，带领着七人穿出最茂密的林区，绕过危险的沼泽带，甚至找到了一处干净的溪流让大家补充饮水。当远处终于出现森林边缘的亮光时，众人才欢呼出声。
魔偶在森林边缘停下，转身看向众人。面具下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脸，然后抬起法杖，在空气中划出一个简单的光之箭头，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村落轮廓。
意思很明确：前面安全了，自己走。
不等众人反应，金色的身影已开始淡化，如同融入阳光的光晕，转眼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森林边缘，七个人呆立良久。直到有人的卫星电话突然恢复信号，刺耳的提示音响起，才将他们拉回现实。
与此同时，教室里，下课铃响了。
宋昕收拾好书本，随着人流走出教室。冬日的阳光很好，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她拿出手机，给胡婧怡发了条简短的消息：
“人应该已经出森林了。建议立刻接应。”
发送完毕，她将手机放回口袋，走向下一节课的教室。
走廊里学生们喧闹着讨论刚才的题目，讨论中午吃什么，圣诞节晚上要不要出去逛逛。宋昕走过他们身边，脚步平稳，一切如常。
阳光透过走廊窗户，在她肩头跳跃。
晚课结束后回到宿舍，楼道里飘着各种食物的味道。
推开门，田悦正坐在椅子上刷手机，见人都回来了，突然神秘兮兮地竖起食指：“等等，先别去食堂，在宿舍等我一下。”
“干嘛去？”林晓一边摘围巾一边问。
“秘密。”田悦眨眨眼，套上外套就出去了，门轻轻关上。
剩下的三人互相看了看。钟雨涵放下书包，走到自己桌前打开台灯：“估计又是吃的。”
“我猜也是。”林晓瘫在椅子上，“田悦最近跟食物杠上了。”
宋昕没说话，只是把外套挂好，拿出晚上要看的书。宿舍里很安静，能听见隔壁寝室的说话声，还有走廊里隐约传来的吹风机声响。
大约过了几分钟，门被推开了。田悦拎着一个巨大的纸袋进来，袋子沉甸甸的，边沿渗出一点油渍，散发出浓郁的混合着炸鸡和薯条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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