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简直是既在预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听到这个答案,齐茷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顾鸾哕则是又气又无奈。
顾鸾哕嗤笑一声,语气忍不住地嘲讽:“王老板,你这掮客当得可真‘尽职’,连雇佣的人叫什么都不知道,怕不是收了钱就闭眼当瞎子?”
齐茷下意识蹙起眉峰,霜白的眉宇间拢起一抹淡淡的不悦,声音轻而稳,带着如玉般的温厚:“鸣玉兄,言重了。”
顾鸾哕挑眉看他,眼底愤怒依旧,又增添了不知多少的不满,刚要开口再刺几句发泄怒火——他本就因线索断在这种荒唐的疏忽上憋了一肚子气,正想借着指责王八郎出口恶气。
可话到嘴边,他却忽然瞥见齐茷微蹙的眉心,那双素来淡漠如霜潭的眸子里,竟清晰地映着对王八郎的怜悯。
那一刻,顾鸾哕到了嘴边的刻薄话竟硬生生咽了回去,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心中其实也明镜似的——再逼问指责下去,这胆小怕事的普通汉子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到时候证词失真,反而耽误事;更何况,借着家世权势逼迫一个平民,实在是下三滥的行径,他堂堂顾二少素来不屑为之。今日若不是被气昏了头,他绝不会说出那般刻薄的话。
可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是,此刻脑海中盘旋的,既不是查案的利弊,也不是身份的体面,而是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
如果我再说下去,阿茷会生气。
这个念头像颗突然炸开的火星,让顾鸾哕瞬间僵在原地。他看着齐茷眼底那抹不容错辨的不赞同,竟莫名觉得喉咙发紧,方才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连带着后半截指责的话,都在瞬间被堵得无影无踪。
他活了二十多年,向来随心所欲、口无遮拦,何时这般顾忌过旁人的脸色?即便是在最敬重的母亲与兄长面前,在触动底线之时他也会坚持己见,并不避讳和母亲兄长争吵。
可此刻面对齐茷那副君子不忍的模样,他竟破天荒地讷讷无言。齐茷的眼神太干净,眼底残存的那抹怜悯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因线索中断而升起的怒火。
这一刻,顾鸾哕只觉得心底那点残存的恼怒都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连眼神都不敢再直视齐茷,下意识地飘向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文明杖顶端的墨玉,竟有了几分难得的窘迫。
好一会儿,顾鸾哕才整理好了心态,用平和的语气说:“说说吧,是怎么个情况?”
王八郎哭道:“当时他说得太可怜了,我又见他细皮嫩肉、谈吐文雅,看着就不像坏人。同情心作祟,我便只问了名字,他说没带学生证,我也就没继续追着问。至于名字……”
他犹豫了半天,在顾鸾哕越来越冷的目光中,才嗫嚅道:“他说他叫……林下。”
顾鸾哕:“……”
齐茷:“……”
杜杕:“……”
顾鸾哕当场被气笑了,文明杖拄在地上敲了一下,声音大的刺耳:“他说他叫什么?”
“林、林下……”王八郎缩着脖子,一脸委屈,“我当时觉得这名字文雅,一听就不是普通人家能起的,就没多想。直到今天听说郑公馆出了事,我心里不安,去凇江大学问了问,才知道人家根本没有叫林下的学生,只有一位叫林下的先生!我当场就知道坏事了……”
如果那个学生心里没有鬼,怎么会冒充教授的名字?当得知这个学生的名字是假的的时候,王八郎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完蛋了,郑公馆的案子八成真的和那个学生有关,而那个学生偏偏是他招进去的……
王八郎一天都没心思干活了,心里寻思着巡警到底能不能查到那个穷学生身上,又能不能查到他的身上……这样混乱的思绪让他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结果最终怕什么来什么,他一回家看见的就是三个穿戴整齐的大男人,当时王八郎的心里只有一句话——
这不完犊子了吗?
一想到自己可能面临的后果,王八郎就一阵后怕。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几位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要是知道他撒谎,绝不可能让他进工程队啊!”
齐茷立刻侧身避开,坚决不受这跪礼——君子不为苛察,若是坦然受了这一礼,被折辱的反倒是他自己。
他沉声道:“起来说话……事态还未明朗,你无需如此。”
顾鸾哕抢先一步扶起王八郎,语气依旧是平淡中带着冷漠,却又夹杂着几分安抚:“起来吧,只要查证你与此案无关,我们是不会为难你的。”
顾鸾哕扶着王八郎胳膊的手微微用力,感受到对方身体的颤抖,心底不由得长叹一声。他主动放缓了语气,连眼神都柔和了几分:“你只需如实相告,我们要的是凶手,不是迁怒无辜之人。”
说这话时,他余光瞥见齐茷紧绷的眉峰稍稍舒展,心底竟莫名松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的脸上又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意,眼底带着调侃:“毕竟,我们的小君子都发话了,我又哪里敢为难你?”
齐茷:“……”
被顾鸾哕这般轻佻的调侃他已经习惯了,一开始还有几分不适应,现在却已经能平和地听着顾鸾哕的不着调。此时此刻,齐茷连眉毛都懒得动一下,只是重新坐回原位,将笔记本收得整整齐齐,显得他看起来有点忙。
王八郎不信顾鸾哕的承诺,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问几位爷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当然没人留下来,三人和王八郎又简单地说了几句,得到了王八郎“再见到那小兔崽子我肯定能认出来”的承诺之后,就离开了云福胡同。
……
夜色已深,胡同里没有路灯,皎洁的月光将路面照得隐约可见。
低矮的房屋浸在朦胧月色中,齐茷走在后面,素白的衣袂在月光下翻飞,恰似一片飘落的霜叶,清冽又孤高。
“真没想到会从王八郎这里得到线索,竟然会断得这么快。”齐茷皱着眉,语气带着几分不齿,“竟敢冒用先生的名字,实在是无耻至极,毫无半分文人风骨。”
“风骨能当饭吃?”
顾鸾哕回头看他,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脸上却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冲淡了身上的锐利,显出几分柔软来。
顾鸾哕轻笑一声,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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