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几许,唯有相思最动人。
“启禀陛下,南境多有胡人侵扰,嘉成郡主带兵交战失踪多日,怕是已经为国殉职啊!”
“什么?”
当日夜宴,寺人突然来报,嘉成郡主楚越已在南境殉职。
此事在朝堂上引起不小的风波,楚云轩先是派人去南境核实,之后又召集百官商讨相关事宜。
而这些风风雨雨并未吹进十二楼。
因为自从那日昏厥,苏珏便一直高热未醒。
季大夫又是灌药又是施针,苏珏还是面色惨白的陷在锦被中。
偶尔的几句呓语也是与楚越有关。
十二楼上下都崩着弦,生怕苏珏挺不过去。
就这样过了三日,天色越发的阴沉。
行宫将离,九州诸侯尽数回到封地,楚云轩却特意留下了李书珩。
临行前,李元胜对其千叮万嘱并交给他调遣军队的王符。
李书珩自然知道轻重,行事越发沉稳谨慎。
他虽心里记挂着苏珏,却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做个“梁上君子”。
每次看到苏珏那无知无觉的模样,李书珩都觉得一阵恍惚。
向来清冷如谪仙的苏先生也会为情所困成为一个平凡人。
心疼之余,他也在疑惑猜测,嘉成郡主殉职这个消息实在来的太过巧合。
不多不少,不迟不早。
时机真是正正好。
一池静水中,李书珩敏锐地捕捉到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此事耽搁不得,他立马给穆羽修书一封。
与此同时,十二楼里也是难得的安静。
日色偏移,逐渐西沉。
一切都在周而复始。
苏珏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恢复的意识。
他醒来时,露落园内灯火通明,身边却空无一人。
窗外下起了大雪,白雪压弯了海棠花的枝桠,却难以遮挡花瓣娇艳的色泽。
明明还是夏日里,为什么会下雪呢?
苏珏不知。
他睁开眼睛时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反而觉得恢复了些许气力,便转身下床去,走向门外想走近一步看清那带雪的海棠。
花瓣迎风绽放,后面的枝桠已经被白雪压出了弧度,花朵却顽强地绽放于枝头,倔强的模样像极了楚越。
苏珏不由得弯起嘴角,又向前走了一步,他想去拂了枝桠上的白雪,不想却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回廊里忽然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听那人离门前已经越来越近,随着一阵寒风扑面,那火红的衣角也随着展开,如同迎风绽放的海棠。
苏珏缓缓转了头,视线被一片明艳之色扑满。
楚越穿着一身嫁衣站在了他眼前,艳红的衣衫衬得她肤白如雪,长发如瀑倾泻在肩头,发丝扬起的弧度都掺杂着些许妖艳。
这大概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光景。
苏珏怔了半晌才回过神,仔细地瞧着对面衣衫如火的新娘,笑容从嘴边漾开迅速爬上了眼角,将苏珏的双眼都拱成了弯弯的月牙,他甚至听着自己的声音充溢。
“阿越,原来你在这里,他们都骗我,说你已经死了……”
楚越不答话,却双眼含泪。
身穿嫁衣嫁给心悦的良人本是一件喜事,楚越却是满目悲恸之泪。
苏珏皱起了眉头,是他不好,又让楚越如此难过。
他的视线从楚越的脸上转到了她的身后,却看到了她身后原本连绵成片的海棠变成了剑拔弩张的千军万马。
他心下焦急,一边连忙呼喊,一边向楚越奔来,“阿越,过来。”
楚越见苏珏这般在乎她,反而笑了起来。
“十三,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话音刚落,那弓弦齐齐对着苏珏拉满。
之后一身嫁衣,很是明艳动人的楚越也向他奔来。
白雪纷纷飘落。
弓弦拉开时,率先承接的是苏珏的眼泪。
楚越的眼泪也落在了那一片火红的衣角,随着羽箭奔出的还有苏珏的身影,空中挥洒的水滴皆是他的眼泪。
他冲到楚越面前紧紧抱住她,眼里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阿越,别走,好吗?”
羽箭脱弦时,随着弦响又震下了几滴眼泪,巨大的冲击力在瞬间便将他们震的踉跄,他们相互扶持着跪在地上,却还是不肯放开彼此。
苏珏用整个身体护住楚越,尽管身后是万箭齐发,可他不怕。
他只怕楚越会离开他。
昏暗的天地间,万马齐喑,万箭齐发,苏珏只感觉到了顷刻间的撕裂痛。
听到后背传来的沉闷的撞击声,他下意识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血水,抬起手去擦拭着楚越的眼泪,楚越怎么哭的这样惨。
随着箭矢的不断飞射,苏珏背后的伤口已经彻底撕裂开,牵连的整片肩膀都在作痛,连为楚越拭泪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成了。
“阿越……靠我近些……”
他这话才出口,就眼看着楚越凑上前来,苏珏缓缓牵动了嘴角,挣扎着低下头去,轻轻在她唇边落下一吻。
“阿越,我真的好爱你……你别离开我……”
“我不离开……”
楚越同样捧着苏珏惨白的脸,眼含热泪。
下一刻,苏珏怀里的温度却突然消散,方才还与他私语的楚越不见了踪影。
火红的嫁衣不知为何到了苏珏身上,而身后的千军万马也消失殆尽。
眼前的一切彻底散了,最后一丝执念也被大雪埋葬,放眼望去一片雪白的天地之间,再也寻不到楚越存在过的痕迹。
苏珏发了疯般的跪在雪地中寻找。
“阿越,你在哪?你别丢下我……”
“阿越,你在哪?”
“阿越!”
“阿越!”
一声又一声的凄厉,是那么情真意切。
然而天地茫茫,苏珏什么也找不见。
什么海棠雪落,什么故人归来。
他什么都寻不到。
雪,越落越大,尽乎覆盖了天与地。
于是,那火红的嫁衣上覆盖了白雪,彻骨的冷意与剧烈的疼痛在顷刻间占据了苏珏的意识,撕裂般的疼痛从胸口传出,叫他无力抵抗。
他瘫倒在地上,无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冰凉的眼泪将皮肤刺的生疼,模糊的视线中倒映的只有楚越的脸庞。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寻不到楚越?
为什么寻不到了……
大雪似乎落进了苏珏心里,冰冷彻骨的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蜷缩起身体也找不到一丝温暖,唯一能牵扯起他的意识的只有胸口传来的疼痛。
起初只是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直到此时逐渐变得痛苦且绵长,将手覆盖上去,甚至能感觉到心脏不正常的跳动。
他好痛。
无知无觉的痛。
这大概已经不是他自己的声音,意识散尽之际苏珏只听到了熟悉的哭喊声。
他忽然想起那年诀别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不要再失去楚越第二次。
所以楚越,你快回来,风大雪冷,莫要留他在这世间孑然一人。
渐渐的,大雪覆盖了一切生灵,海棠花瓣也被压折了腰,从枝头坠落,随风飘洒。
苏珏冷到全身发抖,双眼酸涩,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楚越……你为何要抛下我……”
这一刻,苏珏多想就这般昏死过去。
至少梦里有楚越,有那些美好的过往时光。
可他还活着。
再一睁眼,哪有什么海棠落雪,苏珏跌倒在露落园的石板上。
风起云深,苏珏想支撑着起身,奈何浑身力气不够,心口更是在绞着疼。
意识朦胧间,他仿佛又回到无名村中那个绝望的夜晚。
“别走!”
“你别走!”
苏珏声音干哑,形容憔悴狼狈。
浩瀚天地间不要独留他一人。
此时前来送药的方成岷刚一进露落园的门就见苏珏跌坐在地。
他双眼无神,手指蜷在胸前,好不可怜。
见此情形,方成岷立马放下药碗跪坐在地上解下了披风用力揽紧苏珏的身体并大声呼喊,“来人,快来人!”
苏珏颤抖着合上了眼,指尖泛白,似乎已经用上了全部的力气,“楚越……楚越……”
听到声音,众人陆续而来。
方成岷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到近前的季大夫,他们小心将虚弱不堪的人抱起,直奔卧房而去。
“没事了,没事了。季大夫来了,睡一觉,很快就好了。”
青莲先生温柔的替苏珏拭去脸上的冷汗。
屋内温暖的气息迅速笼上了全身,苏珏无意识地激了一下,已经脱力的指尖还紧紧攥着胸前的衣料。
季大夫皱着眉把脉施针,所有人都不出声。
一刻钟过去,季大夫收了银针,面容沉重。
“这小子心症复发,身上大大小小小的旧疾也被一并勾起。”
只是很平静的一句话,众人却听得心惊胆战。
他竟然情深至此吗?
“季大夫,那……”
嘴硬心软的季大夫很清楚青莲先生要问什么,他对着众人安抚道,“放心,有我在,阎王手里都能抢人,更何况这小子命大着呢。”
有了季大夫的保证,众人心里稍稍安慰了些。
“行了,大家伙都先回去吧,这里有方公子,小苏元,还有我就够了。”
季大夫开口“赶人”,于是众人陆续心怀担忧的离开。
“哥哥……”
小苏元跪坐在床边,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苏珏看。
哥哥为什么不醒,楚越姐姐为何还不回来。
大家又为何闷闷不乐?
从始至终,裴尚轩都把玩着折扇看着众人围着苏珏。
他就像一个局外人,插不上手,说不上话。
他也不懂,为了一个女子就让自己,真的值得吗?
裴尚轩真的不懂。
……
行宫烛火摇曳,就在那至高之处,楚云轩带着中贵人灵均俯瞰着整行宫。
他们明明是君臣,却又像是“狼狈为奸”的恶人。
“陛下,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按照您的吩咐,嘉成郡主的丧仪正筹备着。”
“如此盛大的丧仪,也不算轻慢了她。”
楚云轩抬头仰望着苍穹。
今夜无星亦无月,无边的夜色笼罩着九州风华。
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陛下英明。”
“对了,那道旨意也准备好了吗?”
“启禀陛下,都准备好了。”
“很好。”
楚云轩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意,好戏正在开场。
燕文纯,寡人很期待你的表现呢。
……
夜色下临江的街头,那场叛乱的硝烟还没有完全消散。
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仍旧水深火热。
在一处角落里窝着一团小小的身影。
衣服被撕裂的支离破碎,皮肤上还残留着血迹和泥土,遍体鳞伤,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他微微颤抖着的双肩和地面上的一小摊暗沉。
夜色中,他独自抱紧双臂,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而季大夫妙手回春,苏珏渐渐有了起色。
今夜趁着他们都在休息,苏珏独自撑着伞出了十二楼。
他漫无目的在街上犹如一缕游魂,
不知不觉,他竟走了很远。
看着这个瘦弱的男孩儿,雨丝落在他的身上,他却仿若没有感觉似的。
恍惚一瞬间,苏珏觉得这男孩的眉眼似曾相识。
纷乱的脑海想了许久,苏珏这才想起前段时间替先生整理过的灾民名册上有孙老爷一家的名字。
一开始他是错愕的,孙老爷富甲一方,兄弟还在朝中为官,怎么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只记得当时先生长叹一声,什么万贯家财,尽数成了行宫里的一捧火炬。
不过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没了这些身外之物,再加上孙廷尉鞭长莫及,曾经辉煌的孙府便轰然败落。
想到这里,苏珏心里一阵唏嘘。
时过境迁,张鹏已死,他的仇已报。
稚子无辜,悲剧不该轮回上演。
苏珏不知是何时走到了男孩儿的身边蹲下,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裹在了男孩儿身上,并将纸伞撑在他的头上。
那男孩儿惊愕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带着戒备与恐惧,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
“别怕。”
苏珏的声音很轻柔,“我不是坏人,你的家人呢?”
男孩儿愣怔了好久,确定眼前之人确实是他要找的人才怯生生道,
“我……我娘亲和外公还在家等着我,他们都病了,我得筹钱给他们治病。”
“好孩子。”
苏珏伸手握住了男孩儿冰凉的小手,眼中有水光闪烁,“哥哥能和你一起去看他们吗?”
苏珏温暖的掌心包裹着他,男孩儿点了点头。
娘亲和外公交代过他,若是遇到那画像上的哥哥便要想办法带他回来。
他已经等了好几日,又冷又饿。
苏珏把小男孩儿从地上拉起来,抱入怀中。
他是那么瘦,几乎没有重量。
两人一路没有说话,穿过繁华喧闹的市集,来到了临江城郊的一座破败的小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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