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一双会勾人的眼睛……”
叶其珍忽然觉得,这句评价应当给秦应忱才对。
初见似料峭春寒的冷寂、职场上移山倒海的权威,都不足以形容这双眼睛。
狭长藏双的轮廓,双眼皮褶皱薄得冷清,无甚兴趣半敛着的时候,总有漠然厌世之感。
眼白却干净得了无杂质,他不发威的时候,偶尔看向她一眼,竟会让她品出一丝悲悯。
例如现在,叶其珍虽仍看不懂这双眼睛里的内容,但这一瞬间她竟然感觉,今晚月色温柔。
“我喝了酒,劳驾你来开车。”
秦应忱语速平缓,并不见醉意,只是声线较平日喑哑。
叶其珍后知后觉挪开视线,忙点了点头。她当然猜到了他是叫她来代驾的。
钥匙“啪嗒”落在她摊开的掌心,冰得她微微蜷缩了下。她这才发现自己手心不知何时已一片潮热。
秦应忱转身往回走。
叶其珍立即跟上,却没想到坐久了腿麻,起身便是一个踉跄。
眼见着人腿长,几步便走出好远,她咬牙拖着腿跟了几步。
等知觉缓缓恢复,叶其珍才抬头,却见秦应忱还在前面不远不近处,步伐好似比平日沉缓。
想来是喝了酒的原因。
绕过一排水柱擎天的喷泉池,叶其珍看见了眼熟的黑色迈巴赫,正停在前庭一角。
按理说这车应当不是他自己开来的,汪钺却不知去了何处。
秦应忱步履未停,径直上了副驾驶的座位。
叶其珍微微愣了一下,慢腾腾钻进了驾驶位。
打开车门时,便见秦应忱已经闭上了眼睛,靠在头枕上一动不动。
一张脸仍面如冠玉,平静得无甚表情,可叶其珍就是莫名觉得,他好像是有些难受的。
也不知喝了多少酒。
叶其珍微蹙了眉,喃喃地自言自语:“得赶紧回家喝点水,会好受一些。”
说着忽然反应过来,“……我给您送到哪儿啊?秦总,您先别睡!”
“老板!”
回应她的是一室寂静。
“……”
叶其珍呆呆看着他的睡颜,不知所措。
车内昏暗,月光柔柔渗进来,给他英挺的眉骨投下暗影。
叶其珍从前没注意,他的睫毛不同于她的卷翘,而是顺直垂着的,睁眼时似清冷而凌厉的松针,此刻闭着眼,却有些不落凡俗的出尘神性。
果真是老天也眷顾的长相。
叶其珍干咽了一下,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解决方案。
——合理,但想法十分危险。
她缓缓靠近,仗着他睡着了,伸手向他脸侧。
“我只知道银泰那里是您的房子,我没有其他办法了,您知道的。”
手指悬空顿了片刻,往旁一偏勾住了安全带。
最近的距离下,她能感受到他匀长的气息吐纳,有洌酒醇厚的香气。
鼻息交缠,叶其珍反应过来自己是什么姿势,脸微微一红,低头替他扣好安全带。
转身长呼出一口气,系好自己的安全带,调了座椅,她双手握上方向盘,缓缓攥紧。
“其实我家里没有车,去年考完驾照以后我就没开过车了。”叶其珍小声碎碎念,平复着呼吸的频次。
“但是没关系,少爷您应该保了一身的保险吧?现在最该紧张的是保险公司才对。”
说着她自己都笑了,仗着没人听没人管,她都敢用“少爷”这个称呼调侃他。
高门少爷从小就会被买巨额保险傍身,她知道的那些人都是如此。
其实他这样的人,本不该与她有交集的。
汽车缓缓启动,叶其珍脚下轻轻一踩油门,驶离富丽堂皇的前庭,汇入夜色流金的马路。
但是命运从来都难预测,就像她现在,能做的唯有紧紧握牢方向盘,才能微微抵抗,一切濒临脱轨的癫狂。
……
叶其珍想,秦应忱应当是醉得狠了。
从她扶他上楼到走向房间,他的身体泰半都倚在她身上。灼热的温度透过衬衫将她罩紧烧了个遍,折腾得她一身细汗。
叶其珍也是今早才弄明白,这其实是两套房子打通了连成上千平的整半层楼,所以昨晚她才感觉大得没边儿。
据她观察,从门口拐向她房间的方向走到尽头那间有独立卫浴衣帽间的主卧,应当就是主人房。
她努力撑着秦应忱,扶他走进去躺到床上。
叶其珍揿开床头夜灯,脱力坐在床边地毯,浑身血液贲涌,久难平静。
阒寂的房间里,只听得她细喘声声。
“老板,我觉得汪钺哥今儿一天的工资得给我。”
她捂着起伏的胸口玩笑,好像习惯了趁他听不见口无遮拦。
不过,她当然不会去问汪钺去哪做什么了,就好像刚才她不知道秦应忱住址的窘迫中,也没有想过找汪钺。
秦应忱身份贵重,汪钺也不单纯是CIN投行的分析师,他们做的事情都不是她该主动过问的。叶其珍心里明镜。
雾咖色羊绒竹丝手工地毯触感温软舒适,白橡木床头柜上一道安宁幽光,连同静谧淡香的空气一起将她渐渐抚平。
叶其珍安静倚在他手边几寸远,目光缓缓描摹。昏黄灯光映亮俊朗面容,她却发现秦应忱微皱着眉头。
叶其珍忽地慌了神。
“您,您是不是哪里难受?”
她一下子站起身,视线在他身上打转。
怎样能让他好受一些?皮带要不要解,衬衫要不要脱……以前她爸喝醉酒,妈妈是怎么照顾他的来着?
她缓缓伸手,探向他的皮带扣,只是这机械精巧奇绝,叶其珍手指摸索了半天也不得其法。
视线不经意瞟到周围,昏暗中似有阴影磅礴,她越发面红耳赤,秦应忱的腰腹忽然微动了下,吓得她立刻撒手起身。
“我,我真的不会,”叶其珍小声嘟囔。
“您且忍着点儿吧,我给您煮蜂蜜水去!”说着转身向外跑。
跑到门边时,叶其珍忽然回头,看向床上的人。
她想起了学校的急救课,说人在醉酒后不能平躺,否则食道反流容易呛咳致死。
秦应忱不能有事。
叶其珍只有这一个念头,她不假思索跑回床边,打算扶他换成侧躺的姿势。
张开双臂环上他肩背的时候,叶其珍忽然感觉,她掌心紧贴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只一瞬间,细微到叶其珍怀疑是她的错觉。
然而这一停顿,叶其珍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是多么不妙的姿势。
她的两条胳膊正攀在秦应忱的肩头,手心探向下搂紧了他的背,看着像极了面对面的拥抱,就连前身也不免有所碰触。
熔铁般炽热的温度从男人身上毫无阻隔地沿着她裸露的手臂灼烧,烫得她腰肢一软,刚攒的力道毫无防备地卸掉,她就这样伏挂在他身上,一时间进退不得。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您信吗?”
等待她的当然是没有回答。
——也幸好没有回答。
叶其珍深吸一口气,继续抱着他缓缓旋转。
其实她本是极其厌恶男人喝酒的。
那些雄性醉酒后浑身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酒糟腐臭味,以及酒精释放他们近乎原始的暴戾天性和侵犯欲望,都令她本能地感到恶心。
就连对叶崇德也是如此。
她厌恶自记事起小小的家里飘忽不散的酒味,厌恶他总是喝得脸红脖子粗、对她妈妈国粹连篇动辄推搡,对家具更肆意摔打,有一次一酒瓶砸碎了电视机的液晶屏,又没钱换新的,逼她看了几年的花屏电视。
她本以为,她会一辈子厌恶所有男人醉酒。
可是……
叶其珍靠近他颈窝的位置,不免轻轻呼吸了两息。
原本强硬得生人勿近的冷调木质香,被醇酒的甜香浅浅中和,调成更加勾人心魄的幽香,经他炙热的身体蒸腾散发,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
晕乎乎的,她也像醉了酒。
扶他到侧躺的姿势,叶其珍自己也几乎躺到了床上,极近的距离下,她隐隐察觉到秦应忱的呼吸并不平稳。她仰头看,那一双长直的眼睫也有细微的攒动。
是因为难受吗?
“您以后能少喝点酒吗?对身体不好……”
叶其珍脱口而出,几乎是那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她腾地抽身,从床边滚下来站直。
“我,我胡乱说的,我去给您弄蜂蜜水。”
叶其珍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她知道他听不见,最后那句与其说是解释给他听,倒不如说是,说给她自己。
她是被酒气熏醉,昏了头了,才会对他提什么要求、妄谈什么“以后”。
叶其珍打开西厨的水龙头,用手接了满捧可直饮的冰水,狠狠地扑在脸上。
有水滴顺着脖颈流入胸口,冰得她浑身一颤。
良久,她抬手关掉水龙头,面色平静无波。
叶其珍先把饮水机换上了新的纯净水,煮沸,再保温到设定的温度,又到处找蜂蜜,终于在中厨的橱柜里找到了没开封的一瓶,确认了日期尚好,舀出两勺搅进一杯温水。
金匙碰得玻璃杯壁叮当响,倒像听得人心绪宁静的钵声梵音。
却被手机隐约的震动搅扰了清静。
叶其珍动作一顿,有种不好的预感。
跑过去看到来电人显示钟毓的时候,她苦笑一声,暗道“果然”。
“叶其珍!你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我招实习生是招了个死人吗!你想干什么?啊?不想干了就别干,有的是人想干!”
这样才对。
与秦应忱单独相处的场景,都像是小女孩划亮火柴看到的幻象。火柴熄灭,她依然是那个挣扎温饱随时挨骂的牛马,这才是她生活的主线。
叶其珍把手机拿近了些,自虐式地听清楚这一句句刺耳的骂声。
“不好意思钟毓姐,刚才……家里有点事,没看手机。”
钟毓听她温淡的答话,更是一股无名火顶上了头。
她最讨厌的就是叶其珍常年这副波澜不惊不温不火的死样子,被她骂也不着急,认错也没诚意,像个任人搓扁揉圆都懒得变形的死面团,天生就是来给她添堵的!
“就你这样也能干投行?你一句有事没看手机,让发行人找谁?发行人等你吗?想做投行,就找条绳把手机吊脖子上!做不到这点,你不如回家床上躺着去!没人管你看不看手机!”
语音电话被掐断,叶其珍简单翻看了下钟毓发给她的工作,面无表情敲下两个字[收到]。
回到中岛台前,蜂蜜水已有些凉了。
叶其珍垂眼看了片刻,索性端起杯子,自己喝了下去。
蜂蜜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传说中的秦家派人来探爷爷的病时带来的蜂蜜,口感顺滑,甜而不腻,人家随意施舍的一罐,够她宝贝好几年。
现在,或许是口味变了,冷水入喉,齁得她发苦。
一杯将尽,叶其珍忽然看见了杯底,暗纹铭刻的一串字母。
是法国的一个奢侈水晶品牌,杯具以媲美钻石的切割工艺闻名,专供王室贵族。
她认得,是因为陪魏千雪去这牌子在京城的门店给人定制过礼物,就在使馆区的一道胡同深处。
她手里的这一只,应该已是天价。
叶其珍默默回头,看了看后面摆满的那一面壁柜。
手里握杯的力道紧了几分,叶其珍回神,重新调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
视线里的手机屏幕没有再亮,她端着水杯向屋里走,打算送给他之后再去干活。
主卧的门虚掩着,里面依旧是昏晦的夜灯光亮。
叶其珍没有多想,轻手推开门,却猝不及防地,正看见秦应忱从浴室出来——
深松灰色的浴袍叠襟随意搭在胸前,他正抬手拿毛巾擦了一把额角半干不湿的黑发。
下一瞬,四目相对——
叶其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