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提着食篮穿过宝瓶门时,竹影正爬上西墙,门檐新挂的红绸在夜风中飘摇。
自宝少爷和薛姑娘定亲后,从绸布到灯笼,大观园每走几步都可以看见喜庆的红色。
掀开帘子,正撞见值班的李厨娘将最后一只蜜汁火腿塞进油纸包,灶上砂锅咕嘟作响,八角茴香的味儿裹着肉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林姑娘要些吃食。”
紫鹃话音未落,那婆子已用抹布裹着砂锅耳端下来,汤底晃出几滴油星落在青砖上。
“哎呦,可不巧了。”李厨娘掀开锅盖,煨了整日的鸡汤只剩半碗浮油,她脸上堆笑回,“原是为薛姑娘备的参芪乌鸡,偏生被二奶奶房里的平儿姑娘端走了。”
紫鹃瞥见案板下露出的半截油纸,白糖的甜香丝丝缕缕飘出来,她突然想起雪雁说,薛姑娘的丫鬟莺儿在园子里曾散过点心。
“不拘什么,姑娘饿得紧。”
紫鹃将荷包里的银裸子悄悄塞过去——这便是贾家的规矩,主子餐点外要吃的,都得贿赂打点。
当然,贾母王夫人琏二奶奶宝二爷是例外。
贾母也知道这隐规,却也知制止无用——至今还有贾府下人,嘀咕林姑娘落魄户、小性呢,连要碗杏仁茶都要看人脸色,她老人家心疼姑娘,每个月都私下给补贴。
紫娟不让雪雁跑腿也是这个原由,她是家生子,是老太太点了伺候林姑娘的,雪雁来自林家,虽认了赖嬷嬷当干娘,但性子跳跃,不太处理的来这些。
李厨娘接过银两掂了掂,这才从蒸笼底层端出粳米粥,粥熬得很绵绸,米油凝结成玉色的膜,又从橱柜深处摸出个荷叶包,油渍渗透荷叶,拆开是半只盐水鸭。
“劳烦再多些,林姑娘已经许多未进食,”紫鹃刚开口,窗外忽传来嬉笑。“听说宝二爷砸了袭人姐姐送的荷包,还闹着要铰金麒麟呢!”灶上两个烧火丫头吃吃笑着,炭灰抹在脸上有点像戏里的丑角。
紫鹃拎着食篮疾走,青石板上凝着夜露,转过一处假山时又听见婆子们嚼舌根:“到底是紫薇舍人家的小姐,那金锁沉甸甸的……”
贾府人一向嘴碎,但碎到四处都在讨论,还是因宝二爷和薛姑娘的婚事实在太隆重,他们打心眼里已经把宝二爷当这荣国府的主人,薛姑娘自然是少奶奶。
“可怜姑娘……”
紫鹃不想把这些事告诉给仍生病的林姑娘,偏偏林黛玉现在一心只惦记吃的,从紫鹃还没入潇湘馆,她已经顺着风闻到肉味。
末世十年,她吃过腐鼠啃过树皮,半块面包都能争的头破血流,这一刻闻着盐水鸭的咸香竟然觉得恍如隔世一般。
迎风落泪。
“……”
额,不愧是林妹妹,这具身体真的很轻易流泪。
若非雪雁阻止,林黛玉已经顾不得形象,朝着人,不,朝着心心恋恋的盐水鸭奔去。
“快摆上!”黛玉话音打着颤,险些碰翻桌上的花瓶。
鸭肉入口微凉,肌理间渗出鲜咸汁水,在舌尖化开久违的荤腥,销魂蚀骨啊这简直是。
雪雁忙捧来葵口盏,粳米粥腾起的热气熏红了林黛玉的眼眶,顾不得擦掉眼泪,就着咸鸭连喝三勺,满足地喂叹一声。
忽又瞥见荷叶褶里藏着块鸭肫,忙夹来含在口中细细地嚼,卤香味地道咸香,可惜少了点辣。
“姑娘慢些……”紫鹃话音未落,黛玉已咬到鸭骨。
烛火映着她莹白的面庞,油光润泽的唇瓣衔着鸭骨,贝齿撕扯筋肉时溅起几点琥珀色汤汁……桌子上很快堆起小山似的碎骨,碗沿疑似沾着舔净的米粒——忽地又没了。
“……!!?”
紫鹃突然想起上个月宝二爷送来糖蒸酥酪。
林姑娘只抿了小半口就说腻歪,从前姑娘为着宝二爷茶饭不思,如今这般,莫不是哀极反噬?
等她再回过神时,黛玉正捏着最后一块盐水鸭的腿骨,舌尖卷走骨髓时的餍足神情,像极了一头冬眠醒来的大猫。
“再去取些。”
黛玉意犹未尽地吮着指尖,眼尾朱砂痣在灯火下晃晃悠,“要整只鸡整只鸭……”
话音未落,紫鹃雪雁一并已扑通跪下:“太医说虚不受补,姑娘这般暴食,怕是……”
林黛玉望着丫鬟颤抖的肩头,忽然低笑出声,末世里大家为半块面包都能杀人,如今也要为多吃几口肉惹人疑心。
不过,她肚子也是十成饱,现在的饿是心里的饿,再吃下去,木系异能都不够修复的。
隧停止。
“好紫鹃,好雪雁,我今晚不吃便是,”黛玉扶起二人,擦干净她们湿润的眼角,“古有庄周梦蝶,今天是梦蝶如我,现在我已经是一只栩栩然蝴蝶,自由自在……”
死过一次才知道,人死后,原来会穿越,且穿越了,不止吃的更好,睡得也更香。
夜色渐深,林黛玉把桑蚕被卷成蚕蛹状,整个轻飘飘的好似在云里打滚儿。末世里睡惯了水泥地,如今翻个身都要被暖意烫着骨头。
可真幸福啊。
“姑娘当真不用人值夜?”紫鹃临走前将暖手炉塞进黛玉的被窝里,烛光映着她眼底未散的惊惶,“前日太医说你心脉……”
林黛玉突然回握住她手:“你且闻闻这熏笼。”
百合香有安神凝心的作用,把这血腥味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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