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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狱。
腐草混杂着便溺的霉味,皮肉化脓腥臭弥漫在阴湿牢房里,高呵尖叫此起彼伏,镣铐枷锁撞击发出混乱的声音。
“我给你烧纸!烧纸……”
“求你放过我!只要你放过我!我给你烧多少都行!”
姜穆语盯着牢栅之内,蓬头痴目的高冯珍,她对着牢房墙壁无人处“砰砰”磕着头,“你放过我!我放你夫郎走……你别找我……动手打死你的是那些仆役!不是我……不是我……”
牢门冰凉铁锁声中,其他牢房中的犯人蜷缩在角落,哆哆嗦嗦道:“她恶事做多了……被山鬼缠上……都是报应,报应啊……”
“余姑娘来索命来了……余姑娘,你就拉她去给山鬼抽筋扒皮……”
咔嚓——
牢房锁头被打开。
侍卫呵斥牢中其她人,“都安静了!”
霎时无声,只剩下镣铐发抖拖拽的颤音,侍卫举火照亮了阴暗一角,隐约戏音从外入里,却在牢中难以散去,“你骗我的娘——签下我夫卖身契——可想过今日!”
“我做厉鬼——要拉你一起——”
“永世不得超生!”
高秀一身囚服,趴在铁栅上发抖,心切喊:“儿啊!”
她嗓子破了音,双手合十,对着高冯珍磕头的方向颤颤巍巍跪了下去,眯眼抖着唇:“长生姑娘……你是大善人,我找人给你超度……求你放过我儿,我给你夫郎一笔钱……凶殃快去,吉福双临……”
到最后她絮絮叨叨念起了什么求平安的经文来。
苏晔樱手帕遮在鼻前,蹙着眉,踩在秽稻上,走到了牢房前。巨大的影笼在了高秀身上。
“高冯珍的梦魇,一直以来,都是被刺激才突发的?”
“凶殃快去,吉福双临……”高秀依然抖着唇喃喃念叨着。
侍卫一声大喝,“大胆!五殿下在问你话!”失神的人才从恍惚中被拉了回来,她又惊又恐,向上望着苏晔樱,结结巴巴说:
“回……回五殿下,小女的梦魇从三年前李县令死后……就……就常在夜里频发,唯……唯有芳慰天师,她……”
“啊——呃——”
话突然被高冯珍的噎声打断,她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眼睛翻白,喉咙发出“嗬”的响音,仿佛下一秒就要把自己掐断气。
“冤魂索命非是戏——啊——”
外头云锣声仍相击,声音一路传到这里,带着一种滤音的闷沉,不像做给活人听的戏,像是做给鬼听的。
穆语偏头给身侧的艺茹递眼神,让两个侍卫上前拉住高冯珍,掰开她死死摁住脖颈的手。
风吹火把,牢房中猩红摇摇晃晃,如是谁在吹火,囚犯“呜呜”的哆嗦声,更让整个乌暗的牢狱回荡着阴恻恻的声音。
“让青怜别唱了。”晔樱抬手让侍卫去叫停,余光瞟了高秀一眼,转身走入高冯珍的牢房中。
穆语则蹲到高冯珍身前,高冯珍被两个侍卫按在地上,双眼血丝满布,涣散至极,疯语道:“你是什么穷狗!敢拉本小姐垫背!我跟你拼了!”
她瞪着恶毒又混沌的眼,目不聚焦看着地,被压在地上,却伸出了舌头,欲狠狠合上牙齿,撕断舌。
“!”
穆语迅猛地将手伸进她嘴里。
“啧”,被凶悍地啃了一下,猛烈疼痛促使她咬住嘴的内壁,她忍住了声。
“姜大人!”艺茹忙上前,掰高冯珍的嘴。
她耸起的肩膀沉了下去,忍住痛,示意无碍,把沾着涎水和腥血的手从高冯珍口中取出。方才那一下,若她没拦住,高冯珍估计一下就“自尽”了。
晔樱跑上前,往下看着被掰嘴,目光痴痴傻傻的高冯珍,叫人将稻草塞进这人嘴里,以防再闹什么动静。
“姜大人,没事吧?”她看着姜穆语四指上湿泞泞的血口,将手中帕子递了过去,侧身吩咐侍卫:“搜一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侍卫应是,即行动。但良久,她手中的东西始终没有人接。
略有疑惑,她回过头,见姜穆语的手悬在半空,目光沉顿一下,然后忽把手放下,无视了她,起身轻甩一下手。
“……”
晔樱不悦瞥姜穆语一眼,将手收回,看一嘴稻草的高冯珍被侍卫叉起腋下架起,这人眼球突然猛缩,定定盯着她,恶目十分惊恐,将稻草喷出几根,对着她嚷:“呜呜……鬼!鬼!”
“大胆!怎敢如此晦气五殿下!”艺茹呼喝,却被她抬手制止。
“鬼在哪?”
她凝眼盯着高冯珍,那双惊眼并不是在看着她,而是绕过她,在盯着她的身后。
“哈——哈——”
“厉鬼说冤呐——她来索命啊——”
这一声戏的腔调比方才更嘹亮清晰,也更渗人。
过度装神弄鬼叫晔樱心生了些不悦,她蹙起眉心,愠怒道:“我不是让青怜别唱了吗?!”
话落,周遭陷入一片寂静,戏声不见了,火似乎也昏暗几分,空灵得阴森。
“五殿下……”
“院里。”
“早就停了。”
门口的侍卫,咽了一口大气,执火照至牢狱门口。
呼——
“鬼在……”
“你身后!”
伴着高冯珍的大颤声,晔樱回头,见门口,昏黑的地上,一个奇怪的影——一只轮椅,一个人。
夜风吹起轮椅上裙尾飘飘的墨绿,“哈——厉鬼缠身——她该死啊!”
“哈哈——”
轮椅上的男子,忽而笑了起来。
他映着火的眼珠显然已经死去,一动不动盯着前方,咧开嘴笑正好是对着苏晔樱的方向,在旁侧的幽暗里,瞧着阴森得让人发毛。
“青怜?”
“五殿下,这便是小人的弟弟,青满。”
待看清楚推轮椅的人是谁,这男子才显得不那么诡异。
“……”晔樱盯着这人没说话。她知道青怜的弟弟是个瞎子,但不知道还是瘸子。
吱吱吱——
木轮椅被推着碾动向前,每一下都十分刺耳。
青怜披着带“红血”的戏服,青满一头散落的直发随风在昏明里飘着,笑着念叨:“鬼在哪……”
晔樱盯着缓缓靠近的人,制止了想拦人的侍卫。
青怜:“五殿下,小人的弟弟不宜与各位大人相见。可您执意,就求您别怪罪。”
青怜之前也说过几次这话,晔樱应了下不降罪,但她没想过,这人疯得这么厉害。
“哈哈——鬼在——”
青满仰起头来,眼珠一动不动,但却似乎能清楚判断出苏晔樱的位置,死目盯着她,大笑:“这啊——这都是吃人的鬼——哈哈——”
笑音之中,高冯珍突然开始大喊大叫起来,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天师!芳慰天师!救我!”
“山鬼要杀了我!她要杀了我!”
话音响起,众人才注意到,青怜推开轮椅之后,身后,锦笙和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青衣女子站在了牢狱门口。
青衣女子迈开步,清脆的脚步声回响起来,高履踩烂草,“沙沙”,“哒哒”。
她身上,有轻微的摇铃声响起,“叮叮当当。”
青乌面具绘着獠牙,横眉紧锁,样纹诡谲,怪诞不经,又有震慑邪物的威严。
“天师!天师!”
“哈哈!鬼使神差——救人还是煞人啊——”
高呼喊音和清晰笑声回荡在冷冰冰的牢狱里,也在叫唤在整个死寂的夜里。
女子渐渐走近了,这回,侍卫挡到了苏晔樱身前,她没拦着。
姜穆语吞咽一下,手指撕裂的疼痛让她稍转了点注意力回来,她无意间,瞥过高秀,高秀的神情从“绝处逢生的殷切”到“困厄不已的迷茫”,最后是“幡然醒悟的期望”。
好怪。
静滞的哗然里,清灵,宛若名绸滑丝的嗓音响起,“民女青霓,见过五殿下,见过姜大人。”
青衣女子跪在牢房外,隔在晔樱身前的侍卫身前,恭恭敬敬,婉转妙音与她戴的那一张狰狞面具违和至极。
晔樱看向门口,锦笙倚着门,身子一半藏入夜的深黑,一半落入昏火的红明,扬眉勾唇笑。
“……”
晔樱扬手,示意侍卫退至一旁,“青霓。”
“你就是芳慰?”
“正是。”
青霓将手中棺材符篆呈起:“五殿下,民女已知高小姐的梦魇是怎么一回事。”
她往下看这与那日高府金盒上贴的符篆笔画相吻的黄符纸,半信半疑她的身份,侧目瞥高秀:“她是芳慰?”
高秀回过神来,忙答:“是是是。”
“芳慰天师。你快救救我……女儿。”
牢外风声啸寒,猫啼一声清。
高冯珍又开始嚎起,戴镣铐的手欲往上掐,侍卫压制着她,她大喊着,“救我!天师!救我!”
“梦魇是怎么一回事,你说。”姜穆语比晔樱更快发话。
“两位大人,能否先让民女镇下她这幻象?”
青霓仰头,一张鬼脸在晔樱身下,看着怪不舒服的。晔樱扬手让她过去。
侍卫让开一条道。
青霓走到呜哇挣扎的高冯珍身前,在高冯珍耳边,晃三下手腕上红绳系着的三颗木铃铛
“铛。”
“铛。”
“铛。”
“无秽无秽。”她停下了手,铃铛声骤静,弥留一点点余音,另有一种淡淡的梨花沉木香味在空气中。
高冯珍确挣扎得不那么厉害了。
这是……姜穆语静嗅着飘来的一缕味道。
安魂香。
这铃铛是安魂铃。
她的目光顿住。
安魂铃产于荆山以西,一不起眼小城隅,韵城——正是她的故地。
此木铃铛,有巧思,内有息人宁神香珠,轻摇可响,亦可散味,常是大人用来哄孩儿入睡的小玩意。
但韵城闭塞,内山之中,难与外往来。且居民甚少,不到百人,因常年封闭大都守旧排外,不将手艺传外城人。
所以,青霓是谁?
穆语心中忽又生一份焦灼,她紧紧盯着青霓,欲将面具看穿,她到底是谁?
青霓从衣襟交叠处取出一块青色软木,回头向举火把的侍卫询问用火。
侍卫得了苏晔樱的允,将火分给了青霓,而后青木被点燃,烧起。
刺鼻青烟一团弥漫开来,酸味惹得在场不少人都捂住了鼻子。
“两位大人,这软木叫‘驱幻青木’,出自遥桉派掌门之女,香蛾之手。”
青烟被送至高冯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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