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抵岸时,南清城的晨雾正裹着油条香漫过码头。
“知烨!”
街角传来熟悉的呼唤。
方妙的脚步顿了顿,手无意识摸向袖中的匕首。江知烨察觉到她的紧张,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腰侧。
在黑市待得太久,他们几乎忘了如何在阳光下自然行走。
“安德鲁。”江知烨迎上去,声音比预想中沙哑,“好久不见。”
安德鲁的目光扫过他们风尘仆仆的衣摆,落在柳漠澜苍白的脸色上:“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黑市的事……”他刻意压低声音,眼角余光警惕地瞥向周围。
码头上人来人往,卖栀子花的老婆婆长着鼹鼠的尖鼻,挑水的汉子胳膊上覆着细密的猪鬃——南清城虽不如黑市鱼龙混杂,却也藏着不少听墙角的。
“说来话长。”方妙接过话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黑市特产的海盐糕,“先找个地方落脚吧,我们有要紧事跟你说。”
安德鲁接过糕点,指尖触到方妙掌心的薄茧——竟比进入黑市之前还要多。
他没多问,转身领他们走向巷尾的“望海楼”。这是家不起眼的客栈,掌柜是个断了尾的狐狸,见了安德鲁却恭敬地称“大人”。
“要间上房。”安德鲁将铜钱拍在柜上,“再送些热水和吃食。”
楼上的房间临着街,窗台上摆着盆开得正盛的石榴花。安德鲁关好门窗,从靴筒里抽出枚银针,在茶盏上轻轻划过,针尖没有变色:“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江知烨看向柳漠澜,后者正望着窗外的石榴花发呆。方妙深吸一口气,将傅文宇智叛逃、玉玺被盗、清道夫派蛛娘来黑市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唯独隐去了江知烨被老爷威胁、以及他们卧底的真实目的。
“清道夫的人已经到了南清城?”安德鲁皱眉,从怀里掏出一卷公文,“三天前,城西乱葬岗发现几具尸体,死者都是都察院的捕快,脖子上有红痕,像是被什么虫子咬过。”
江知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鬼哭滩那些被千面蛛控制的傀儡,“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上头让我秘密调查。”安德鲁将公文卷好,“都察院里人心惶惶,都说是什么‘毒蝎’来了。”他看向江知烨,“你刚从黑市回来,可听说过这个名号?”
“毒蝎是清道夫的右使,擅长用毒和操控傀儡。”柳漠澜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我父亲……老爷说,他这次来南清城,是为了找都察院的内奸。”
安德鲁的目光在柳漠澜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江知烨:“你父亲?那个黑市的创立者?”
江知烨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枚刻着漩涡纹的玉牌:“我们来南清城,就是为了找一个叫‘海葵’的线人,他是都察院的鲛人,手里应该有内奸的线索。”
“我知道一个地方可能有鲛人出没。”闻言安德鲁站起身,“城南的‘听涛巷’,那里有个鲛人开的澡堂,叫‘碧波池’。”他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不过最近都察院查得紧,你们最好晚上再去。”
“安德鲁,”方妙轻声说,“你有没有想过……”
“没有。”安德鲁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硬,“我现在是都察院的人,职责就是查案。”
江知烨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起身打圆场:“我们先休息一下,晚上再去听涛巷。安德鲁,你能帮我们弄几套普通百姓的衣服吗?我们这样出去太显眼了。”
“没问题。”安德鲁点头,从腰间解下钥匙串,“我去趟衙门,顺便打听下‘海葵’的消息。”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方妙一眼,“妙儿,照顾好自己。”
门关上的刹那,方妙靠在墙上,轻轻叹了口气。柳漠澜走到她身边,递过一杯温水:“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我们。”
“我知道。”方妙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但我怕,怕他发现我们的真实目的后,会……”
“不会的。”江知烨走到她面前,眼神坚定,“安德鲁是我们的朋友,他会理解的。”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勉强,毕竟连他自己都在老爷的威胁下挣扎,又如何能保证安德鲁的立场?
入夜后的南清城灯火璀璨,听涛巷却格外安静。巷子深处飘来淡淡的海水味,与空气中的脂粉香格格不入。
“碧波池”的招牌是块磨平的珊瑚石,上面用鲛人文字刻着店名。
“在外面等着。”江知烨对柳漠澜和方妙说,将玉牌塞进怀里,“我一个人进去更容易打听消息。”
柳漠澜抓住他的手腕:“我和你一起去。”
“阿澜,听话。”江知烨轻轻拨开他的手。
柳漠澜的手僵在半空,眼睁睁看着江知烨走进澡堂。
方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知烨有分寸。”
澡堂内雾气弥漫,空气中弥漫着海盐和海藻的味道。几个赤着上身的鲛人泡在池子里,鱼尾在水中轻轻摆动,鳞片在蒸汽中闪烁着七彩光芒。
江知烨找了个角落坐下,装作不经意地观察着四周。
“新来的?”旁边一个长着银灰色鱼尾的鲛人开口,他的头发是海藻绿,鼻尖上有颗红色的痣,“看你面生得很。”
江知烨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枚铜钱:“想打听个人,叫‘海葵’,听说在都察院当差。”
鲛人接过铜钱,在手里掂了掂:“海葵啊……他前几天还来泡过澡呢,说是要出趟远门。”他凑近江知烨,压低声音,“不过我听说,他好像惹上麻烦了,都察院的人正在找他。”
“什么麻烦?”江知烨心中一紧。
“谁知道呢,”鲛人耸耸肩,鱼尾拍了拍水面,“反正他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还说什么‘清道夫’、‘内奸’的。”
话音未落,澡堂的门突然被撞开,十几个都察院的捕快冲了进来,领头的正是安德鲁。他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搜!把海葵给我找出来!”
江知烨心中暗叫不好,悄悄往阴影里缩了缩。鲛人们吓得纷纷躲到池子角落,银灰色鱼尾的鲛人趁机塞给江知烨一块黑色的海藻饼:“拿着,从后门走,别被他们抓到。”
江知烨接过海藻饼,转身就往后门跑。刚跑到门口,就撞上一个人。
“知烨?”安德鲁的声音带着惊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江知烨一时语塞,怀里的玉牌硌得肋骨生疼。
捕快们已经围了上来,火把的光芒照在江知烨脸上。
其中一个捕快指着他大喊:“头儿,就是他!刚才跟鲛人说话的那个!”
安德鲁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跟我回都察院一趟。”他的手劲大得惊人,捏得江知烨手腕生疼。
“安德鲁,你听我解释!”江知烨挣扎着说。
“回衙门再说。”安德鲁不容分说,将他反手铐住。江知烨看着他冷漠的侧脸,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被怀疑,就再也回不去了。
门外的柳漠澜和方妙听到动静,刚想冲进去,就看到江知烨被安德鲁押了出来。
方妙下意识想去掏匕首,却被柳漠澜一把按住:“别冲动,我们跟上去看看。”
都察院的牢房阴冷潮湿,墙壁上渗着水珠。江知烨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铁窗透过微弱的月光。安德鲁站在牢门外,手里拿着那枚漩涡纹玉牌,眼神复杂。
“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
江知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铁窗外的月亮:“我来南清城,是为了找海葵,他是黑市安插在都察院的线人。”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安德鲁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但你不该骗我。”他没有回头,一步步走出牢房,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消失。
江知烨靠在铁栏上,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他知道,安德鲁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不敢相信。都察院的规矩,与黑市勾结者死,安德鲁处于高位,他不得不这样才能稳住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被轻轻推开。方妙和柳漠澜闪身进来,柳漠澜手里拿着一串钥匙,正是刚才从安德鲁腰间顺来的。
“知烨,快走!”方妙低声说,掏出匕首撬锁。
“不行,”江知烨摇摇头,“我走了,安德鲁怎么办?他会被连累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柳漠澜抓住他的手,“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他的眼神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三人立刻躲到墙角,屏住呼吸。
牢门被打开,走进来的却是安德鲁。他手里拿着一套夜行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穿上。”他将衣服扔给江知烨,“后门的守卫我已经打点好了,趁夜快走。”
江知烨愣住了:“安德鲁,你……”
“别废话,”安德鲁打断他,“天亮前必须离开南清城。”他看向方妙,眼神柔和了一些,“妙儿,照顾好他。”
方妙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安德鲁转身要走,江知烨突然叫住他:“安德鲁,谢谢你。”
安德鲁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脚步声渐渐远去。江知烨穿上夜行衣,跟着方妙和柳漠澜从后门溜了出去。
南清城的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却比牢房里的空气清新得多。
“我们现在去哪?”方妙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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