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西郊,渭水支流旁,一片刚平整出来的夯土地。
蒙恬叉着腰,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工地。
几十个匠人、士卒正喊着号子立起工棚的梁柱。
烟尘弥漫,汗味混着新木和泥土的气息。
“石翁呢?”他问副手。
“在那边,跟几个老匠人怄气呢。”
工棚角落,几个老匠人围着一堆新打制的箭镞,摇头叹气。
为首的石翁手里捏着一枚,对着光眯眼看。
“蒙将军。”见蒙恬过来,石翁拱手,硬邦邦道,“不是老汉挑刺。这箭镞,按咱老眼来看,形制、开锋都够用了。您非要弄那些铁片子量来量去,还说要用什么硬块划拉,耽误工夫。”
蒙恬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
一把黄铜制成的,带刻度的怪异钳子,名为简易游标卡尺。一块黝黑光滑的石条,称呼为标准硬度试块。
这些都是苏苏高人给的。
“挑十枚你们觉得最好的箭镞。”他说。
石翁哼了一声,很快挑出十枚。
蒙恬用卡尺一枚枚量过去,在木板上记数。又用箭镞尖在硬度试块上划,看划痕深浅。
最后,他指着记录:“十枚里,三枚长度误差超两分,两枚刃角不对称,四枚硬度不足,在试块上划不出白痕。”
老匠人们愣住了。
“这差一点,战场上能有啥区别?”一个匠人小声嘀咕。
“区别?”蒙恬看向石翁,将手里的卡尺和试块放下。
“石翁,从这十支里,挑一支您最中意的。再从那边,”他指指墙角一堆被淘汰的次品,“随便拿一支您觉得最不顺眼的。”
石翁皱紧眉头,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他精挑细选了一支自认完美的箭镞,又从那堆次品里随手扒拉出一支。
蒙恬将两张弓和箭靶准备好,对石翁说:“您来射,或者指定谁都行。同样的弓,同样的距离,射这两支箭。”
石翁深吸一口气,将两支箭递给旁边一个以眼力准头著称的年轻匠人。
那匠人屏息凝神,先射那支最中意的。
“嗡——”箭矢扎进木靶,入木三分,尾羽微颤。
接着,他换上那支最不顺眼的次品。
“嗖——噗。”箭镞竟深深没入木头,尾羽剧烈颤动,声响都沉实许多。
工棚里瞬间都静了。所有匠人都盯着那两支箭,尤其是石翁,他盯着自己亲手挑出的那支完美箭。
石翁盯着那两支箭,他沉默地走回去,重新拿起卡尺,对着光,认真地比划起来。
蒙恬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老匠人们压低声音的讨论:
“这铁片子,有点门道。”
“啧,你看这刻度……”
下午,苏苏来了。
她这次没完全显形,只以一点微光悬在蒙恬肩头,声音直接响在他耳中:“怎么样,石翁那头倔驴服了没?”
蒙恬忍不住笑了笑:“差不错了。”
他带苏苏看刚搭好的简易测试区,不同厚度的皮甲、木盾、甚至从少府借来的废旧铁甲片,都挂在架子上。
“我想测试不同箭镞的穿透力,但怎么测才算公平?”蒙恬问出困扰他两天的问题。
“问得好。”苏苏飘到测试架前,“你不能只射一次。要找十个力气差不多的士卒,每人用每种箭射十次,记录穿透次数和深度,取平均值。这叫重复实验减少偶然误差。还有,弓的磅数要固定,可以用我画的那种测力弓架……”
她滔滔不绝,蒙恬赶紧让人拿来炭笔和本子记录。说到本子和炭笔,还是苏苏提出来的,为了方便在外记录。
讲完测试方法,苏苏忽然飘到那群正在学习使用新工具的伤残老兵那边。
他们大多缺胳膊少腿,被蒙恬招来当体验官,测试矛杆握感,甲胄穿戴是否灵便。
一个独臂老兵正用仅剩的右手,反复摩挲一根新制的矛杆,眉头紧锁。
“李叔,觉得哪里不对?”蒙恬走过去。
“重了。”老兵哑声道,“前端再轻半两,挥起来能快一息。就一息,战场上够捅死一个赵狗。”
蒙恬立刻记下。
苏苏悄悄碰了碰老兵的断臂处,一丝微弱的暖流渗入。老兵怔了怔,没说话,只是看着那点微光,浑浊的眼珠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走开几步后,蒙恬低声问:“你刚才对李叔……?”
苏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哦,我用低强度生物模拟脉冲,刺激了一下他的残端神经环路。能暂时缓解幻痛和肌肉酸胀。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比较精准的活血化瘀。”
蒙恬似懂非懂,但看着老兵比之前舒展些的眉头,点了点头。
离开时,苏苏对蒙恬说:“这些老兵,是活的数据库。他们用命换来的经验,比任何图纸都宝贵。”
蒙恬重重点头。
他们身后,独臂的李叔望着那点微光与年轻将军离去的背影,用仅剩的手,紧紧握了握那根根据他意见调整过的矛杆。
分量似乎正好。
他布满老茧的拇指,缓缓抚过光滑的木柄,浑浊的眼中映着工棚里跃动的炉火,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自语:
“轻了半两……”
“这回,像样了。”
。。。。。
邯郸以北三十里,边境集市。
皮毛、药材、盐铁的气味混杂在风里,各国的商贩用半生不熟的雅言或手势讨价还价。胡笳声呜咽,驼铃叮当。
顿弱穿着羊皮袄,蹲在一个卖骨雕的摊子前,眼睛却瞟着斜对面那顶最大的皮货帐篷。
帐篷属于一支赵地商队,领头的是个姓卓的商人,圆脸笑眯眯,生意做得很大,据说跟赵国边军某些将领都能说上话。
三天了,顿弱的人轮流盯着。商队进出货物正常,交易对象也杂,秦人、赵人、燕人都有。
直到这天黄昏。一个穿着秦国庶民深衣、但靴子明显是军中式样的男人,低头快步钻进帐篷。半刻钟后出来,手里多了个不大的皮袋子。
皮袋子方方正正,边角锐利,全然不似装着柔软皮货的形状,倒像……
顿弱的手下远远跟着,看见那男人出了集市,翻身上马,往南蓝田大营的方向去了。
“不是送货,”顿弱在临时落脚的小院里听完汇报,指尖敲着案几,“是取货。皮袋子里装的不像皮毛,形状太规整。”
夜深人静时,两个黑影摸进商队堆放货物的后院。撬开一个标记特殊的货箱,剥开上层压实的羊皮,底下露出几个陶罐。
打开,不是酒,也不是油。是一种暗红色的细粉,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哑光。
黑影用皮囊小心取了一点,封好,消失在夜色中。
与此同时,咸阳,黑冰卫的暗牢。
蓝田仓库吏蜷在墙角,眼神涣散。他已经被拷问了三天,没动大刑,但那种每时每刻被黑暗和寂静包裹、不知时辰、不知下次提审是什么时候的滋味,比鞭子更磨人。
铁门被打开,顿弱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皮袋子,正是黄昏时从商队取走那个。他蹲下,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在仓库吏面前,几块打成薄片的金子,上面没有任何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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