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无话。
“睡不着吗?”崔元的发梢滴着水,
他眼底瞬息间的暗涌未逮掩藏,夜气一漫,和水雾划归于无,仿佛方才的慌神只是错觉一场。
柳茸半只脚跨进门槛。
“别进去。”崔元冷声拽住她,“就在此地说。”
屋内的灯光被屏挡,她这才注意到,挡在身前的人亵衣上不和谐的褶皱,像被手揉过的团花。
“我替公子取熨壶来。”
崔元想制止她,不消半刻人已提着冒汽的熨烫壶亭亭立在门边,豆粒大的油灯在屋内奄奄熄灭。
待油灯重新亮起黄豆般的火,崔元换了身干爽的新衣,屋内被简单收拾了下,崔府陈设简略,三页屏风隔开浴桶,氤氲的水痕还是从木屏底湮流了出来。
“你还会熨衣服?”
崔元跂坐案边,望着伏案熨亵衣的女人。
曛黄的光打下来,她的背影如一屏玉山。
看了片刻,他往胯间随意盖了层白巾,“玉山”恰时回头:“我第一次熨。”
商伎不亲自洗衣做饭,衣物交由勾栏院的龟奴、侍女打点,那名叫“阿宝”的小龟奴每日鸡鸣便烧上一壶水,替她熨衣,柳茸隔着镂花窗下眺,见他冲自己一笑。
看多了别人熨衣,照猫画虎模仿下不难。
“无事不殷勤。”崔元轻声道,话虽硬,却没有任何责备的愠怒,反倒有些温缓,只是今夜这温缓比平日更为软些。
“下次不要夜半闯我房,我立的规矩不是死的。”
崔府规矩之一,宵禁灭灯。除非公务在身,宵禁后不得点灯随意走动。
柳茸蜻蜓点水般揽起亵衣,“衣服熨好了,公子要穿吗?”
“放着。”崔元叹了口气,“找我什么事?”
她咽咽喉,终于开腔:“今夜同公子的谈话,我放不下。”
“公子,你说过我也是万民之一,此话还作数?”
崔元刚要拒,听见她的话息声片刻,“……作数。”
轻盈柔软的事物裹住他的指尖,崔元朝下一看,是她的掌心,她笑得柔媚,“那身为州官,不该听一听生民的想法吗?”
崔元指尖木然,僵了一刻快速抽回,直截了当,“我不择任何一王为主。”
“我没想劝公子择任何一人为王,只是……”她的手勾来,挑开他碍事的无名指,“若公子不想择木而栖,就要在益州早做打算。”
“你想说什么?”崔元眯着眸。
覆盖的手随铃音般的笑撤去,如潮汐退潮,取而代之的,是根凉竹状的物体塞入崔元二指中。
“白日在录事的卷宗上发现了些小问题,想请公子重下一令。”
崔元定睛一看,手中是跟笔杆子,“你只是来递笔的?”
柳茸点头,他低头视着笔,轻搁回案上,“卷宗有什么问题?”
“京城年年拨至益州的帑银调度都有记录,可是仁平三年至五年的却消失了,提注是连备本也失火烧了。”
相信崔元一早意识到出了何事。
“你怀疑有人贪墨?”崔元察觉到她的暗指,他不是没揣度过。
“公子虽不择王,但手下若有这样的人,怕是最喜欢‘良禽择木而栖’的。”
崔元为官清廉,不站任何一队,对百姓而言,他是一位好官,但对官场同僚而言,他是个没有把柄的人。
没有把柄便不受人钳掣,也即意味着他不会是自己人,不是自己人的人坐在上位,底下的贪墨之官无不盼他倒下,必然愿与其他肯分利的势力里应外合。
官清似水,也难逃下方吏滑如油。
柳茸报出往年管理帑银调拨的人名,见他眉头紧锁起来。
“公子有疑虑?”
“这些人我已派人手去交涉,今夜刚呈的报。”一本禀帖甩在案上,崔元揉起眼眶骨,“没一个能用的。”
崔元来益州带了些自己的人过来,本地官僚见到博陵崔氏也会给几分面子,但不是打哈哈就是圆滑避来避去,加之陈年旧事死无对证,姿态是千低万低的,事是行进缓慢的。
柳茸合上禀帖,“倘若我能帮公子要到私吞的帑银呢?”
崔元睁开眼,目如寒星,与她两相对望。
柳茸垂着眼,“我出身勾栏院,平常去接待的三教九流、官差府吏什么样的人都有,如何与这些人周旋的手段自是也学了一二。”
听见勾栏院三个字,崔元唇齿翕动,他的目光聚在女子空落落的袖侧,腕很细,几近无肉,再往上,她的肩膀竟瘦削至此。
如荒年尽头、颗粒无收的麦田里啼哭的孩子,抖擞的肩膀一拆就散,是那么无力,撑不起一片飞鸿。
崔元道:“派去的人可都是谙熟官场的吏员。”
她垂下的眼抬起,“我也不一定比他们差。”
柳茸知晓,摆在眼前供自己挑选的机会从来是很少的,上天对她的垂怜吝啬到几乎没有。
哭没有用,想没有用,等人派事也不定等到何年何月,她不自己求,不自己动,便要等上更久的时间。
“公子既不信我又何故留我做事,即信我又何必疑心我?”
崔元一时无话。
“若公子只是一时兴起实则本无意柳茸插手,不过是当陪侍,哪日腻了、尝够教伎子学书的乐趣了,便让柳茸自请出府,去寻活路。”
崔元的脸色越来越黑,听到最末一句,眼神锋利,“去哪儿?”
她落寞道:“哪里有活路就去哪儿,大不了回勾栏院,公子卖了我还能换些……”
气息被打断,柳茸拿下摁在嘴上的文书。
“不必以此事吊着我,即使公子直说我也……”
她的唇被捂住,崔元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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