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淼那辆扎眼的明黄色跑车轰鸣着驶出机场地库,融入城市的车流。
霓虹初上,流光溢彩地涂抹在车窗上,映着傅纾也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皮质扶手,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五年时光,足以让这座城市的面孔变得既熟悉又陌生,如同心底某个被刻意尘封的名字。
“直接去云顶?”凌淼侧头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云顶’是她们这群人常去的顶级会所,纸醉金迷的代名词。
傅纾也收回视线,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应允。
她需要热闹,需要喧嚣,需要把脑子里那个被凌淼无意间唤醒的身影彻底压下去。
半个小时后,云顶会所,顶层包厢流云涧。
包厢里暖气开得很足,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光芒,映照着巨大的环形沙发和几个先到的熟悉面孔。
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果盘和昂贵的酒水,但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的“素净”。
“淼淼,今儿什么情况?”
一个穿着亮片裙的年轻女孩晃着酒杯,环顾四周,语气带着点调侃,“给傅大小姐接风洗尘,怎么这么安静?连个倒酒的人影儿都没见着?这可不像你凌大小姐的排场啊。”
另一个染着银灰色头发的女人也凑过来,打趣:“就是,新来的那几个小帅哥,听说条件绝了,不叫来给纾纾掌掌眼?热闹热闹嘛!”
凌淼刚挂好傅纾也的大衣,闻言立刻柳眉倒竖,压低声音斥道:“疯了吧你们,闭嘴!纾纾最烦这些!忘了上次……”
她话没说完,但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在场几位都是当年一起玩的,瞬间想起了那桩旧事。
那还是傅纾也和谢臾年热恋的时候,一次类似的聚会,凌淼照例点了几个陪玩的帅哥活跃气氛。
傅纾也当时脸就沉了,碍于凌淼的面子没立刻发作,但全程冷若冰霜,事后更是严肃警告凌淼下不为例,她不希望被谢臾年误会。
凌淼当时还笑她太认真,却也牢牢记住了傅纾也眼里的不悦和坚持。
包厢门被侍者无声地推开。
傅纾也走了进来。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丝绒长裤搭配同色系真丝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纤细的锁骨,长发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慵懒又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她目光随意一扫,掠过空荡荡的沙发扶手位置和略显“寡淡”的桌面,直接在主位坐下。
“哟,都到啦。”她声音还带着点刚下飞机的微哑,眼神却清亮锐利,在包厢里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凌淼身上,语气似笑非笑,“淼淼,你这接风宴……排场有点素啊?怎么,云顶生意太好,连个会倒酒的帅哥都请不到了?”
此言一出,包厢里瞬间安静了几秒。所有人都有些错愕地看向傅纾也,又下意识看向凌淼。
凌淼更是愣住了,她完全没料到傅纾也会主动提起这个。
“啊?纾纾你…”
凌淼脑子飞快转动,试图解读傅纾也这反常的举动。
她是在开玩笑?
还是真的……放下了,所以不在乎了?
机场那句“活不过三个月”的狠话还在耳边,此刻这主动要求帅哥的态度,反差大得让她心里那点刚刚压下的疑虑又冒了出来。
凌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傅纾也的表情,试探着开口:“这不是怕你不喜欢嘛。你以前……”
她顿了顿,斟酌着措辞,“不过既然你开口了,那……点几个?正好听说新来了几个,条件都不错,挺帅的。”
她一边说,一边紧盯着傅纾也的眼睛,想从里面捕捉一丝真实的情绪。
傅纾也端起侍者刚倒好的香槟,冰凉的杯壁贴着她的指尖,她垂眸看着杯中细密的气泡,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波动。
她没有立刻回答凌淼,只是将杯沿凑近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那短暂的沉默,在凌淼看来,却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傅纾也没有反对。
“行,”凌淼心一横,对旁边的服务生打了个响指,“叫经理过来,安排几个新人,要最好的。”
服务生应声出去。包厢里的气氛因为傅纾也的“主动要求”和凌淼的“照办”而重新活络起来,其他人也纷纷笑着附和。
很快,经理带着三个年轻俊朗、衣着得体的男孩走了进来。他们确实外形出众,举止也带着训练过的得体。
包厢里瞬间多了几分暧昧的光影和调笑声。男孩们熟练地坐到指定的位置,开始倒酒、递水果,说着讨巧的话。
傅纾也身边也坐了一个,笑容阳光,眼神清澈。
他恭敬地为傅纾也斟酒,声音温和:“傅小姐,您好,我叫Leo。”
傅纾也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她端起酒杯,听着身边人刻意找话题的恭维,看着对面朋友和另外两个男孩笑闹,杯中的酒液在灯光下晃动着迷离的光泽。
喧嚣声浪一阵阵涌来,试图填满她感官的每一个缝隙。
然而,越是热闹,心底那份空洞的烦躁感就越是清晰。
谢臾年那张清冷倔强的脸,那双曾经专注望着她的眼睛,总是不合时宜地撞进脑海。
他在这里,在这个城市,可能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
她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失控的联想。
更讨厌身边这种带着明确目的性的殷勤和脂粉气。
这和当年她厌恶的原因并无不同,只是当年怕他误会,如今……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在乎而强加给自己的枷锁。
杯中的酒又下去半杯,胃里却开始翻腾。
她需要透口气。
“我去下洗手间。”傅纾也放下酒杯,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身边叫Leo的男孩立刻起身想陪同,被她一个冷淡的眼神制止了。
她起身,拉开厚重的包厢门,外面走廊相对安静的光线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瞬。
她深吸一口气,朝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方向走去。
走廊拐角处灯光略暗。
傅纾也低着头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袖口,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前方。
那一瞬间,她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骤然停止跳动了一拍。
前方几步远的电梯口,一个穿着深灰色大衣的高挑身影,正略显吃力地架着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
那男人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旁边人的身上。
而那个支撑着他的人……
侧脸的线条利落分明,鼻梁高挺,下颌线绷紧,透着一股隐忍的力道。额前垂落的几缕黑发遮住了部分眉眼,但那熟悉的轮廓,那挺直的脊背,那扶着醉酒者手臂的、指节修长的手……
谢臾年!
傅纾也的呼吸瞬间屏住。
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
世界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她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耳膜。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扶着的是谁?他们从哪个包厢出来的?
无数个问题瞬间炸开。
谢臾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拐角阴影里的她,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控制着那个沉重的醉汉,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
短暂的震惊和空白之后,一股莫名的冲动攥住了傅纾也。
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看着谢臾年扶着人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
下一秒,她像被什么东西驱使着,猛地转身,快步走向刚才谢臾年他们出来的方向——那是走廊另一侧,一个相对偏僻的包厢区域。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紧闭的包厢门,最终锁定了其中一扇刚刚关拢、还留着一丝缝隙的门——门牌号是“听涛”。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混合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带着刺痛和愤怒的情绪。
她停在“听涛”门口,没有敲门,甚至没有一丝犹豫,直接伸手,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实木门!
门开的一刹那,里面喧嚣的音乐声、浓重的烟酒味和女人们的笑骂声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
傅纾也站在门口,包厢里昏暗迷离的灯光打在她冷若冰霜的脸上。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进去,里面是几个明显喝高了的女人,姿态随意地瘫在沙发上,桌上杯盘狼藉。
就在她推门而入的动静引起里面人注意、纷纷投来或疑惑或轻佻的目光时,一句清晰又带着下流笑意的议论,恰好钻进了她的耳朵:
“……刚才那个小杨找的牛郎真他丫不错,太帅了!下次还找他!”
“哈哈哈,老赵你行不行啊?这就惦记上了?”
轰——!
傅纾也只觉得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牛郎?太帅了?下次还找他?
谢臾年……他刚才扶走的,是“小杨”找的牛郎?那谢臾年呢?他在这里做什么?他出现在这种包厢,扶着那样的男人离开……
一个可怕的、让她浑身血液都快要冻结的念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撞进她的脑海:难道谢臾年自己……就是那个“太帅了”的“牛郎”?他是来接“生意”的?
自尊心曾经那么强的谢臾年……他母亲常年卧病在床,需要钱、大量的钱。
这个认知像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她所有伪装的不在乎。
为了钱,他真的可以…可以如此自甘堕落,连尊严都踩在脚下?
傅纾也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极其难看,她甚至没看清包厢里那些人错愕的表情,猛地后退一步,“砰”地一声甩上了包厢门!
厚重的门板隔绝了里面的污浊和那句刺耳的话,却隔绝不了她心中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急促地喘息着,手指用力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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