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一声“弟弟”,还有莫名其妙被冠上的姜姓,霍无归的肩颈有一瞬的僵硬,顷刻间便恢复如常。他上前一步,与姜别并肩而立,很利落地抱了一拳。
然而慕容临却没有立刻回礼,他只是沉默着,久久注视着霍无归,而后缓缓地将手中折扇收了起来。
霍无归始终端着拳,纹丝未动。
房里寂静了半晌。
慕容临这反应很古怪,姜别直觉有什么不对,但还来不及细想,就看见慕容临终于意味深长地扬起下颌,“弟弟……也姓姜?”
姜别眼皮一跳——
慕容临用扇骨在掌心慢悠悠地磕了两下,门外便传来一阵极其细密的脚步声,约摸有十几人,步伐轻盈内力浑厚,应当都是绝顶高手。
几乎是在脚步响起的同一时间,霍无归倏然眯起眼,肩胛微沉,俨然如一只进入警戒蓄势待发的猎豹。
其实霍无归身上的杀气与他表情无关,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致命的压迫感,早已渗透进了每一次呼吸。姜别久居山中自然分辨不出,可浸淫江湖多年的慕容临却一看便知。
“在下记性不好,倒不记得越兄竟收了这么一个亡命徒当儿子……”慕容临尖锐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反复流转,最后锁在了霍无归身上。他凑近一些,用那扇子在霍无归肩头一点,极轻地问:“说说,你到底是谁?”
这一下看起来轻飘飘没有任何力道,但其中内力却如泉下暗波,深不可测。好在霍无归反应极快,矮身躲去攻势,再挺起胸背时手已按在了后腰的短笛之上。
他面色发冷,杀意狂涌如排山倒海。
而慕容临则不进不退,以扇为刃,游刃有余地横在胸前,似乎在等霍无归先行发动攻击。
——或者说,他在逼霍无归出手。
霍无归也清楚绝不能在这里和慕容临动手,且不说慕容临在自己的地盘上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就算真能全身而退,门外那成群的打手也不是吃素的。
……换而言之,这很可能是一场死局!
慕容临敏锐地捕捉到霍无归的顾忌,竟故意又向前逼近半步,那挑衅般的眼神则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来回游走。
随着慕容临靠近,霍无归呼吸骤然一轻,笛中剑已出鞘一分,寒芒就在笛孔之间若隐若现!
空气凝固,只闻呼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阿朗,不得无礼。"
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这一声轻柔得近乎如厮磨软语。霍无归陡然侧目,发现自己与姜别距离极近。
那只惯常执针的手就这么软软地覆上青筋暴起的手背,慢慢一揉,虎口蓄满的力道则尽数卸下,笛中剑顺势滑回笛身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太过亲昵,霍无归一时怔忡,竟忘了抽手。
银面具之下,姜别眸中藏着一抹只容霍无归看懂的深意。二人阔别十五年,本已没有什么默契可言,可此刻霍无归却鬼使神差地领略了姜别的意图,手臂顺势环上他劲瘦的腰身,将人往怀中一带。
姜别则很自然地往那边一靠,有意无意地挡在霍无归的身前。
二人现在的姿态有些……伤风败俗,但又完美融入了埋香楼里物欲横流的气氛。
慕容临手中折扇僵在半空,眼中满是诧异。
“往前没听家父提起过与您相识,既然如此,晚辈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姜别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缓缓抬起头。
他侧首向霍无归看去,神色中带着几分征询,直到霍无归点头,才转回身来,眼中却染上了一层很轻的落寞:“他确实并非玉云谷中之人,我此行对外宣称他是我弟弟,为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最后两个字带着似有似无的哭腔,霍无归下意识垂眸看向怀中,只见姜别睫毛轻颤,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他本是谷中学徒,与我相识相知,早已私定余生,不料却被家父发现,为保声誉狠心之下将他毒哑,又赶下山去……”他声音发涩,停顿片刻再开口时却又恢复如常,“如今家父驾鹤西去,我自认不忠不孝,却唯独不想辜负他的一片深情。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流觞洲也是因为听说洲主藏有夜明集一书,为解他身中之毒,我愿付出任何代价,惟愿洲主割爱。”
此时这场戏才最到浓时,姜别在看不见的角度轻轻拽了一下霍无归的袖子,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一齐拜了下去。
姜别这番说辞,看似荒谬,实则恰好能自圆其说:
——新任谷主抛下谷中要务私自下山,若非情之所至,岂会如此不顾身份?若非为求《夜明集》救人心切,又怎会这般莽撞?连霍无归口不能言都是因为姜越棒打鸳鸯,这般环环相扣的说辞,滴水不露的演技,任谁还能再挑半点不是?
慕容临静默良久。
他一直在把玩那柄折扇,故而姜别余光扫过去的时候便能清晰地看到他手握住的地方刻着一朵桃花,形状的很像先前守卫身上的那枚玉佩。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容临再次将折扇叩在掌心。伴随着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他这才终于出声。
“原来是我误会了,二位,请坐。”
慕容临将折扇拢进袖中,斜身坐进了矮几之后的香榻上。他用手撑着下颌,斟满两杯功夫小盏,让一旁的歌姬端给二人。
姜别谢过,却在举杯的瞬间用眼神提醒霍无归不要喝。
霍无归从善如流,杯口在唇边挨了一下,一点都没沾到。
“姜谷主想要夜明集,”慕容临没有注意到二人眉来眼去,面上重新绽开笑意,“血鹿生销声匿迹之后,这可是仅存于世的唯一孤本,这其中的价值……”
姜别与霍无归交换一个眼神,微微向前倾身,道:“洲主尽管开价。”
他等了片刻,不见慕容临后话,便道:“金银……应当难以衡量?”
慕容临却只是端起茶盏,浅浅呷了一口,发出一声餍足的轻叹。
有些话,点到即止才显高明。
说得太明白,一旦传出去便要落个趁人之危的臭名,砸的可是流觞洲的招牌。
茶雾氤氲中,姜别了然:“您是想要玉云谷——”
“姜谷主言重了。”慕容临笑着截住姜别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只是南洋湿热,山里的草仙太岁、秋蟾冬蝉等物便实在难得。当年令尊在我这里订购毒草时,我就提过这事,只可惜当时没谈拢,不过如今既然是姜谷主当家,自然更好商量。”
能在墨龙手里盘下整个流觞洲,慕容临几乎比人精还要人精。他太懂什么样的话术能直中七寸而不至于太过露骨,什么样的语气能兼并恩威又让人如沐春风。
这种经商之道,说好听一点叫陶朱之才,实际上才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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