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晨光熹微,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太子府的轮廓在带有凉意的薄雾中若隐若现。
青瓦飞檐上凝结的夜露顺着瓦当缓缓滴落,在更年旧月积攒的小水洼中敲出细微的声响。
打更妇刚敲过五更梆子,眨巴着惺忪睡眼往耳房走去,正巧与早起扫洒的侍从擦肩而过,她们彼此颔首礼貌示意。
送鲜货的农户挑着担子进了角门,扁担两头新摘的蔬菜果子还沾着野外清新的气味,刘释异披衣出来验货,算盘珠子在侍从中打得噼啪作响。
再往深处便看见厨房那院已升起袅白烟,帮厨的姑娘正蹲在灶前瞪圆着大眼吹火,被烟呛得直咳嗽又惹了一身烟灰,掌勺王姨在旁边笑骂道。
“猴崽子花脸了吧,叫你用鼓风筒吹偏不信。”
姑娘红着脸挠挠鼻尖,鼓着嘴角不服气但还是换了鼓风筒。
内院回廊下,穿豆绿外衫束脚长裤的侍从们捧着铜盆巾帕静步而行。
最前头的阿银忽然驻足,从袖中掏出手帕轻轻拭去廊柱上昨夜未干的雨痕,她身后的侍从见状一笑。
“阿银姐果真眼尖,让刘管事看见又该夸你了。”
阿银笑着不答,只将帕子折好收回袖中,余光中瞥见太子房上窗棂内似有烛光晃动,她连忙端起铜盆压低了声音:“快些走,殿下怕是已经醒了。”
她所言非虚,孟元此刻正在床前晃动手臂拉伸肌肉。
她腰背挺得很直,一脚朝前大胯步的同时展开双臂,回复站姿后又开始迈另外一只脚,嘴里轻声念叨。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
孟元又变了个动作,双手平放在胸前站定,转身时只扭动上半身拉伸腰腹。
几声恭敬的叩门声和阿银的问询从门外响起,她才收敛了动作整理衣襟叫人进来。
一群人轻脚灌进房中各种为孟元洗漱换衣。
她起初是用不惯侍从的,在皇宫居住时也甚少使唤侍从帮她做些什么,后来被皇帝孟景平察觉到一点便立马给自己做了思想建设。
譬如说侍从是拿俸禄的,在工作范围内大可提出些需求让人去做,又说在太子府当工是虞国最好的差事,但最后一点孟元记得最清楚。
母皇说太子的能力有限,如果不用人,那就不能被那些人支持,太子想做的事情可以让她们去做,太子不能做的事情亦可让她们完成。
孟元起初听得云里雾里,后来上朝议事后才慢慢深有体会,也接纳起朝中各种角色,几年时间自己的势力也在朝中如鱼得水起来。
阿银拿起一串玉佩在她腰间配上。
“殿下,刘管事说午后会下雨,届时宴会将在前院铺油帐避水,殿下可要换双木屐赴宴?”
孟元张开双臂敞开身前,神色一如平常镇定。
“不用换。”
要是江涅有别的动作,自己穿上木屐反而还坏了事。
阿银垂眼道是,侍从们随着她行礼而后从房中离开。
孟元漫步去了前院用早饭,期间还问了刘释异这两天赵其添的动向,得知他禁足后并未有过逾矩行为也是一阵讶异。
打个巴掌给颗甜枣会再安分些吧。
“他不是想吃点心吗?让厨房少做点送些过去。”
入朝的时辰临近,她三下五除二塞了几口包子进嘴又喝些白水漱口便快步上车去皇宫。
刘释异依旧跟在孟元身后等待她下朝,大臣们的目光也由一开始的好奇变为友好,面对自己时也笑着点头问好。
她抬头望向天空。
这个时辰原该日头稍稍越过朱墙,但此刻远处墨色正悄然漫来。
乌云边缘掺杂着几道极快的闪电,期间传来几声翻涌的滚滚闷雷,无已不在预告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不远处一位宫人也模仿她抬头感叹。
“今年这秋雨下得真早。”
刘释异点点头,语调温和回应道。
“是啊,这场雨下完,秋天该要来了。”
看来也要将殿下秋季的被褥衣料备着,主夫房的也要早做打算,侍从的秋衣也要让织造处加紧做才好。
宫人朝微笑朝她行礼离开,刘释异也旋身向焘明殿旁十米外休息室等候。
她坐在木椅上抬眼观望天空究竟何时下雨,但直到孟元下朝也丝毫没有要落下的意思。
看来观察天象的太卜令所言不差要午后才降雨。
孟元返程路上听刘释异汇报宴会流程,并让她将后院护卫调一拨在前院备上等诸多细节。
两人回府后刘释异开始忙活宴席布置和一众杂事,孟元则是回屋脱得只身中衣收拾房中书册,接着洗漱一番再让阿银给自己穿上便于活动的礼服。
戏台已搭起,只欠角色上场。
太子府中乐师调试琴弦的短调混着侍从们纷杂的脚步声听起来让人有些烦躁,头顶乌云更黑了,直压得庭院前众宾客下车时都忍不住向上看去。
“看着天色这是要下暴雨了?”
孟元站在廊下盯着灯笼被凉风吹得摇曳,刘释异压低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殿下,客人皆已到齐。”
她将手中白玉佩摩挲出温度,将意识恢复到眼前,勾起嘴角发令道。
“今日可真是个天黑风高的好日子,叫乐师开始奏乐。”
前院传来弦声夹杂着宾客们寒暄的笑语,孟元迈过门槛,随着步伐渐近雨点也一滴滴由慢转急落在地板上,前院油帐上响起嘈杂的啪嗒响。
她今日穿着绣着浅金暗纹的常服,衣摆处玄鸟纹样半隐半现,头上青玉发冠在暗色中幽幽发亮,下巴也轻昂着,眼神透出几分虎狼般沉静威慑。
众宾客见她来,纷纷停了嘴快步站回位子上齐齐躬身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孟元轻抬手。
“不必多礼。”
她的声音从容却无压迫感。
“多谢各位前来捧场,今日是本宫新婚后首次摆宴,若有不周到处还请多有担待。”
其中几位孟元不太熟识的大臣在案前奉承道。“不敢不敢,殿下相邀自然喜不自胜。”
“是啊是啊,殿下设宴真是臣等的造化,昨日下官还说殿下福泽深厚,怕是虞国百年难遇。”
这几位说完话,也有看不惯这副献眛丑态的直臣光明正大白眼哧气,还有眼神灵光但谨慎的文臣发现赴宴皆是各方机要大臣,脑中正盘算起太子设宴意图。
孟元露出最佳营业笑容让众人就坐。
帘幕内丝弦声骤然一转化作缠绵曲调,几名腰间缀着的孔雀翎的男舞者踏着鼓点鱼贯而入。
她端起面前酒盏轻抿,为首的舞者她一眼便认了出来,是芍药。
他身披着月白广袖轻衫,乌发用几条浅色发带松松挽起,额间一点朱砂更衬得他眉眼如画般惊艳,旋身时广袖翻飞宛如一朵开在绿塘中清新淡雅的白莲。
他身后几位舞者薄如蝉翼的纱衣下隐约透出劲瘦腰线,长发随着动作在身后拉出长绸般瀑布。
芍药仰头舒展脖颈,举手轻轻抬起又以极快的速度完成动作,目光似有意无意扫过高台留下一眼含笑春水。
一曲舞毕,舞者们交错停住,有的白臂修长斜指头侧半跪在地,有的将身子微侧用手拂过脸旁一展风情,唯独芍药上前看着孟元将头上芍药玉簪双手轻放在她案上。
这等行为不仅让台上男舞者一惊,也让台下宾客左右私语起来。
这是虞国的传统,卖艺男子若是将象征自己的玉簪还给老鸨爹,那他就能为自己赎身。
但若是芳心暗许将发簪奉给客人,那便是单方面告诉所有人他愿意毫无代价让此人将自己带走。
孟元斜倚在雕花檀木椅上,撑着下巴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默然望着芍药。
她好歹也是混迹花丛多年的人,对这些事情当然是知道的,连带着芍药对自己的心思她也并非不懂。
但现在的场面将她放在这样境地下还真是...太着急了些。
孟元一句一顿,声线冷得与方才全然不同。
“芍药,若你还想再见我就将发簪收回去。”
她看着芍药羞涩泛红的脸渐渐染上极失望的白,伸出的手指颤抖着将案上玉簪紧握拿回,视线低垂不敢看自己。
他用微小的声音回道。
“是,殿下。”
而后逃似般轻步赶下从台上离开,舞男们也跟在他身后排成一队退下。
孟元看向台下,经过这种环节众人反而还不敢朝前直视,更不敢多言。
反正气氛都这样了,那只好推进一下发展。
孟元起身高举酒杯:“众位大臣赴宴,本宫还有一事未宣布。”
她笑着,但那笑意未达眼底。
“尚书令江涅之孙江烨欺女霸男,草菅人命之名被硒阳城卫收押,几月前死于城牢。”
这句话如重锤砸进众人寂静中,某位大臣失手碰倒酒盏的脆响在此时格外刺耳。
离孟元稍近的江涅变了脸色,她头颅不动,枯槁眼皮下双瞳左右环视半圈又将视线转回。
她撑着案几起身,行至台前中央行礼。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