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好酒,只是贺秋停没有什么口福。
酒杯被推到跟前,贺秋停垂下眸,漂亮的眉锋挑了挑,面上露出了些微的疑惑。
杯底铺了一层薄薄的酒液,大概也就只有一口的量。
“之前问过李风,说偶尔喝一些没关系的。”他歪过头看向陆瞬,“…今天过年了。”
“过年也不行。”陆瞬和他目光相碰,到底还是不太情愿地给他加了一口,腿在桌下轻轻抵了抵他的膝盖,低声哄道:“就这些,尝个味道得了。”
贺秋停并不是贪酒的人,可这些日子被陆瞬管着一口也不给喝,倒是勾起了几分念想。
酒液流入唇齿,滑过舌面,丝滑而柔软,在口腔里抽丝剥茧般弥散开来。
贺秋停仔细品味,几分跃动的力量感,在短暂地爆发后被磨平棱角,汇入平静,在平静中流淌,在流淌中化作缠绵的余韵。
很奇怪。
那口酒甚至没有完全咽下,一丝缱绻的热意就顺着脖子爬上脸颊,耳根隐隐发烫,冷白的皮肤泛起红来很是明显。
陆瞬眼见着杯子里还有一口,急忙挪走,“不能再喝了哈。”
“对。”陈伶也跟着附和,“小停,你跟小昭都大病初愈的,别喝酒,喝果汁。”
贺秋停接过果汁,喝了一口,将杯子轻轻握在手里,垂眸望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流光,思绪越来越稠。
他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微醺。
不知道是醉了酒,还是醉了果汁。
长桌上氤氲着菜肴的香气和白雾,客厅的巨幕荧屏正在播放春晚的歌舞。
在贺秋停身后,是面巨大的落地窗,将室内的灯火通明和窗外的沉沉冬夜,半虚半实地交织在一起。
隔着玻璃上那层薄薄的水雾,温暖和严寒,光明与黑夜,竟然也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般相依相融。
它们不再将彼此推远。
而是无声地消弥了往日的界限,在这个除夕夜里和解、团圆。
外面呼啸的风声模糊在室内的欢声笑语里,餐具碰撞声此起彼伏。
贺秋停低下头,看见餐盘里的食物已经堆成了一小座山。
陆瞬握着公筷,四处搜寻着每盘菜最鲜美的部分,时不时便送来一筷子,也不管贺秋停吃不吃得完,生怕他在自己家过于拘谨,不好意思夹菜,亏了嘴。
贺秋停不吃鱼皮,所以就连送入盘子里的鱼肉都是雪白细腻的,干干净净的。
贺秋停缓慢咀嚼着感受着食物化在嘴里温暖的滋味头又往下低了低。
月牙正在他腿边轻轻地磨蹭毛茸茸的尾巴在他的脚踝扫过勾了勾。
砰-
庄园的烟花正好在这时绽放烟花盖住了目之所及的那一小片天空近得仿佛就在头顶。
绚烂的光照亮客厅在每个人的脸上明明灭灭地闪动将每个人的轮廓、笑容都染一道毛茸茸的柔和光晕。
光影交错的瞬间太过美好迷离梦幻得有些不真实让人微微恍惚时间也跟着慢下来。
陆昭举起橙汁的动作在贺秋停眼里被延缓了数倍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秋停。”
直到陆昭唤出他的名字贺秋停才回过神。
陆昭望着他目光深沉“秋停我现在喝不了酒用饮料代酒敬你一杯从前有过不愉快别挑我的不是。”
贺秋停起身举杯跟他相碰“陆总言重了我都理解。”
这话并未就此落下陆昭喝完橙汁放下杯子喉咙动了动似是做了一番权衡和深思终究还是开了口提起了机场那件事。
“我当时开了颅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后来康复后才看到…”
陆昭刚提起话茬就被程艺在桌下踩了一脚
陆瞬眼睛瞬间红了第一个受不住喉结剧烈地滚动一下哑着声音打断“哥别说了。”
陈伶打了个圆场“大过年的我们都开开心心的过去的不开心的事都不提了。”
“我知道都过去了…”陆昭的眼眶泛湿“只是觉得从来没有很正式地感谢秋停。”
“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含着泪一向沉稳的声线竟然带上了一丝颤抖“…谢谢你护着他。”
一场病让他变得感性了许多。
当他看见机场的监控看见那个凶徒握着长刀冲向他弟弟的时候心脏都跟着悬停。
而画面里走在前面的贺秋停没有半点犹豫几乎是本能地折过身子将陆瞬挡在了身后。
那一刻陆昭浑身汗**直立久久不能平静。
人在危急关头都是会本能性地求生即使选择了舍己为人也需要时间去权衡。陆昭不禁自问如果当时在场的人是自己在生死一念间是否能做到如此决绝。
贺秋停却轻轻
摇头,他眉梢扬了扬,难得地开了个玩笑,想要缓和氛围,“要是知道能被捅成那样,我当时肯定不管他了,说实话,挺后悔的。”
然而没有人笑,大家都或多或少地陷入了那一段情绪里。
程艺默默地倒了杯酒,端起来,“我替陆昭罚一杯,大过年的,净说这些伤感事惹得大家难过。”
她说着仰起头,将酒一饮而尽。
陆瞬望向陆昭,坚定道:“哥,我会对秋停好的,你不用挂念我们,思虑太多不利于你恢复。”
陆昭叹了口气,声音很低,却字字有力,“你对秋停多好,都是应该的。”
贺秋停始终平静地坐在那里。
回想起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他的内心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安宁,甚至微微笑了笑。
其实,被捅的时候,真的不痛。
晚上回房间,两个人躺在床上,贺秋停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缓缓开口:
“人流了很多血,身子反倒是变得越来越轻,像是踩在云端上,轻飘飘的,像风一样,很自由。”
陆瞬侧过身,沉默地搂住他的身子,紧紧地搂着,安静地听着他说话。
“你知道吗,陆瞬,那时候的感觉和现在的感觉,居然是差不多的。”
痛苦和快乐的边界,有时候模糊得惊人。
贺秋停也转过身来,昏暗的光线里,星子般透亮的眼睛眨了眨,显出几分天真,“陆瞬,你说这是为什么?”
他压根没指望陆瞬能给他答案,却不曾想,对方在思索了片刻后,竟真的给了他回应。
陆瞬:“肉体的自由,和心灵的自由,还是有本质不同的。”
“肉体和心灵?”
“嗯。”
陆瞬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贺秋停的后背。
“当一个人的肉体承受达到极限的时候,就会剥离痛苦,进入到一种轻盈的假象,短暂感受到自由。但是心灵上的自由不同,只要你愿意,她可以永远扎根。”
贺秋停轻轻笑了,“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么哲理的话。”
“你没想到的,还有很多呢。”
陆瞬说着抬起腿挂到贺秋停身上,缠上来,将他大包大揽地圈进自己怀里。
湿热的气息拂过脖颈,一个不轻不重的吻,在脉搏跳动的地方落下。
陆瞬:“想不想体验一下,肉体和心灵的双重自由?”
…
系统的提示音已
经成了背景板微弱地传入陆瞬耳中。
【修复进度
【完全修复后小统将离开二位亲爱的宿主共感功能也会即刻消失】
【55555真是好不舍呢~】
陆瞬自动屏蔽了它聒噪的寒暄只专注当下的事。
…
滚烫的夜晚在寒冬里融化殆尽。
第二日两人的行程很满各自忙完公事后已是下午。
他们先是去了共同成立的流浪动物基金会。
看着那些在曾经在街头瑟瑟发抖翻着冰冻的垃圾桶找食物吃的小生命如今有了温暖舒适的新家一个个被工作人员打理的干净又精致安然地在屋内踱着步贺秋停心里软软的。
从前那些不曾被他留意的灰色角落都一片片的有了色彩一桩一件崭新的事都重新被他赋予了意义。
贺秋停自知能力微末但有幸能为这个世界创造一些温暖哪怕是一丝一毫也足以让他心怀感恩。
感恩于自己终于不用被动地去承受命运而是可以主动地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走过这么多年漫长的绝望和苦难他才真正的明白真正的强大不是无坚不摧也不是将自己封闭成一座孤岛。
真正的强大是当他走过苦难和风雪依然愿意伸出手选择去温柔地缝补这个世界。
离开动物基金会不远处便是吕霄霄的福利院两人顺路停下把后备箱提前准备的几大袋礼物送了过去。
云端大厦的设计融入不少霄霄贡献的灵感不管是出于工作的层面还是对于霄霄父亲的承诺贺秋停都早已把霄霄当成了自己的妹妹。
贺秋停的妹妹自然也是陆瞬的妹妹两个人逢年过节都会过来探望从不空手。
霄霄在专业医师的治疗训练下变得开朗了许多毫不见外地给贺秋停展示了她新学的厨艺略显笨拙地炒了一盘番茄鸡蛋。
霄霄的手还是有些抖兴奋地加了太多的盐齁得院长脸色发青不可置信地盯着贺秋停看他不动声色地吃了几大口。
离别的时候院长出来送谈话间贺秋停问起了霄霄的小叔吕**。
记忆里这人总是隔三差五地**但自从上次在公司推了自己导致腰伤后就几乎没有音信了。
“听说他…”院长压低声音“好像是参与了什么民间理财项目涉嫌**和**被抓进去
了,判了好几年。”
贺秋停微微顿了顿,眼下闪过一丝了然,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陆瞬。
陆瞬正漫不经心地拈着自己身上都猫**,神色淡然地垂着眼睫,满脸的事不关己。
贺秋停便也没再说什么。
晚间,两个人和朋友有约,但眼见着时间还早,贺秋停便提议道:“去趟横山寺吧,之前给你哥求过平安福,这么久了,该去还愿了。”
他的语气轻淡,“顺便…看看你爸。”
贺秋停对陆自海的印象极差。
他们生意上没有往来,他对陆自海的印象还停留在很多年前。
永远用鼻孔看人,下巴总是抬得老高。
贺秋停一直以为陆瞬的家庭和睦,小时候总能看见陆自海携手陆太太陈伶出现在头条报道上,羡慕陆瞬的父母相爱,羡慕陆瞬能在一个有爱的环境里长大。
可回想昨日的除夕,陆自海一个人独居山中,陈伶却丝毫不受影响,一家人依旧是其乐融融。
贺秋停不禁有些诧异,他不明白,父亲这角色,对于陆瞬的家庭到底意味着什么?
因为做错了事,所以无法被原谅?还是这对父子间,从未建立过深厚的感情?
莫名的,贺秋停心底竟然对陆自海生出了一丝微妙的怜悯。
陆瞬开着车,快速瞥了一眼贺秋停,“大过年的,看见他怕坏了你的心情,过两天吧,我抽空自己去看看他。”
“去吧,我去还愿,你去看他。”贺秋停语气很淡,“毕竟是你父亲,过年了,该看看的。”
陆瞬对陆自海的态度,似乎真的全然无所谓,贺秋停偏过头,在他脸上找不到丝毫复杂或者矛盾的情绪,只有一片漠然。
察觉到盯过来的视线,陆瞬笑着扭头,看向贺秋停,“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吗~”
贺秋停摇摇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才开口,“有时候,觉得你冷漠得可怕,好像一颗石头心,横冲直撞,也不会受伤。”
他顿了顿,将目光望向车窗外,轻着声音,“但是对我,你不会,有时候幼稚脆弱得像个小孩,好像什么都能让你在意,所以…”
贺秋停慵懒地靠在副驾座椅上,被窗外的阳光迎面照着,纤长的睫毛在鼻翼落下阴影。
“哪一种,才是真正的你呢?”
陆瞬笑了笑,伸出手去摸他的脸,“怎么?贺总,怕我以后对你不好啊?”
贺秋停把他的
手扒拉开,“只是觉得,原来人都可以有很多面,冷漠的人,也会有温柔热情的一面,原本喜欢孤独的人,也会有一天喜欢团圆。
陆瞬握住方向盘,转入山道,悠悠道:“人嘛,没有谁是天生冷漠,大家都是选择性地去表达情感,那个对象,很重要。
想了想,陆瞬又补充道:“其实这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人,好人会变坏,坏人也可能变好,遇到什么样的人都会发生不一样的化学反应。就像我,过去那么混,不也让你调教成三好青年了么。
“所以啊,你得多教教我,我乐意跟着贺总学。
贺秋停不想听他贫嘴,歪过头去,“闭麦。
陆瞬从善如流地抿了下嘴唇,笑着答应,:“好的,贺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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