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冰冷的潮水裹挟,无止境地下坠,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无法挣脱。在快要忘记自己是谁的时刻,忽然被托出水面。
巫蕴睁开眼,阳光扑面而来,清晰而干净,映照在那片赤色里,仿佛冬日篝火一般温暖,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她问,身后站着云娘和九洮。
“我……”巫蕴低头看着掌心,仿佛透过皮肉,看见铭刻在骨上的那枚金丝剑纹。片刻后,他开了口,低声道,“我娘……还在那里。”
尽欢点点头,没有挽留,轻轻握住他的手,一触即分。
“既然你决定好了,那我便不再多言。”云娘取下腰间库房的另一半钥匙,放在他枕边,弯起眉眼,“那就辛苦你了。”
九洮没有动作,亦没有说话,只是在被灵君送出门前,回头看了他一眼,无声地比出口型。
她说,谢谢。
于是巫蕴笑了笑,同样无声地回答:“再见。”再也不要相见。
“你真要回去?”灵君去而复返,饶有兴致道,“她倒也舍得,留给你这东西。”
巫蕴张开五指,一枚小指长的四棱晶柱安然躺在掌心,内里一条赤红的细线涓涓流动着,色泽纯净,折射出斑斓的光。
感知到其中磅礴的力量,他问,“请教灵君,这是什么?”
灵君合上门,布下结界,方慢条斯理地开了口,“能解主仆之契的东西。”
听清那四个字的瞬间,巫蕴倏地起身,又迫于伤势摔下,好一阵急促的咳嗽,绷带上渗出大片的红,触目惊心。
“急什么!”灵君赶忙压住他,大惊失色,“快快快躺下,我可不想被那祖宗找上门来!”
重新处理完伤口,灵君把过脉,脉象平稳,这才松了口气,见人欲言又止,摆手道:“放心吧,她不知道。”说罢,又小声嘀咕一句,“真是心大。”
她向来不关注这些强迫人的东西。巫蕴没来由地想,深深颔首道:“……多谢灵君。”
“别动别动。”灵君强行按住他的额头,忽然道,“其实……你想跟她走吧。”
巫蕴垂下眼。
“那不如……做个交易?”灵君摩拳擦掌,“我实在好奇,混沌之命的心尖血,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当那些血隐没在金丝剑纹背后,巫蕴意外感知到了气息的存在,就像雨知道会从哪片云落下,于是恍然大悟,她留下的并非解药,而是一把回家的钥匙。
“契约这么久,还能做到这个地步,当真不错。早知道当时应该多……咳咳。”灵君肃正神色,“此后,契主无法窥探你的记忆。”
“多谢灵君。”巫蕴迟疑道,“我有一事相求……”
听完他的请求,灵君拧起眉头,“你当真要这么做?其实你不必……”
“只是留个念想。”巫蕴附上心口。他宁愿承受锥心的痛苦,也想铭记这段记忆——对于飞蛾短暂的一生而言,这份温热是宝贵的唯一。
于是他躺在榻上,注视灵君的双手探入自己胸膛,听到血肉被翻搅的粘腻声,感知到晶柱残体逐渐嵌入心间——即便是仙君,也无法夺走。
“倒是不曾察觉你这些小心思,害得吾折了不少禁卫。”
剑尖划过喉头,抵在心口,巫蕴恭敬地俯首,默然等待着。
半晌,仙君放下剑,叹道,“罢了。既然回来,总归不能浪费,得以儆效尤才是。”
于是他又变回了一条狗,一条囚禁在秘室的狗,一条主人招了招手,就得摇尾乞怜的狗。
但只要那气息还存在,就没有什么不能忍受。巫蕴缩在角落,抚摸心口,在粗糙的伤疤之下,隐约凸起的四棱,想起那只手握住自己时,虎口的茧擦过指节,令人战栗,以至于不敢出声回应。
一年又一年,暗无天日。世界只剩红黑两色,红的是血,是剥皮的肉,是抽出的骨髓,是令人作呕的味道;黑的是锈,是肮脏的食物,是陈旧的伤疤,是墙面交错的刻痕。
直到那一日,仙君站在面前,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吾已知她在流潦之森,若你不愿,无非多花些时日罢了,可再与人相见,恐怕就不是你所能选择的结果了。”
“想必你很乐意死在她剑下,但你那可怜的娘亲却未必愿意。”
一字一句,扎进心口,发痒发痛——只需捎一句话,就能恢复自由身,换得娘亲重入轮回,令人无法抗拒。
但巫蕴疑心这句话并非那样简单,思来想去,找不到苗头,直到日落西山,才不得不推开那扇门。
“大……巫蕴?”
一瞬间的愣神,云娘笑起来,“还好你来了。”还是那样的语气,好像他从来不曾离开。
“恰好年关,大扫除把九洮累坏了。”云娘让出一大步,露出榻上睡得正酣的九洮,依旧是不雅的睡相。
她替人盖好薄被,轻声说,“大人待会回来肯定饿了,你替我去厨房热些菜吧,我去摘点柿子,好好庆祝一下。”
他最喜欢吃的就是柿子。巫蕴心头一暖,低低应了一声,“谢谢。”
冷灶里燃起火苗,巫蕴添了水,又塞进一把柴,在升腾的白雾中察觉气息靠近了,默了半晌,终于走出门去。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小院中。
斑驳树影笼住竹榻,二人相依相偎,不,九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巴掌大的白狐,乖巧地靠在那人肩头,毛茸茸的尾巴塞在脖颈间,挡住凉风。
真难得,九洮居然折腾累了。巫蕴心想,听着呼吸声此起彼伏,心绪渐渐平静,放轻脚步。
桌上是云娘留下的字条,折痕被人抚平了,叫半盏茶压着。桌下放着食材和新布——没有多余的纹饰,是再普通不过的款式。
巫蕴忽而想起每逢年关,云娘总要按习俗给每个人量体裁衣,尽管这里条件简陋,比不上仙族半点,但仍然保留了这个传统。
青色那匹是云娘的,红色那匹是九洮的,白色那匹是她的。
自然不会有他的。巫蕴无声笑笑,视线落在大包小包的礼盒上,远不如氏族的手笔,却是真心实意,说明她们在这里过得很好。
这就足够了。巫蕴想,停在桌边,不敢离得更近。不同于往日的仰视或者平视,这是他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看向她。
即便脱去那身绣有金丝剑纹的华服,她仍旧是威严的,像一尊被供奉在高台上的神像,叫人不可直视,但一绺鬓发不服地翘起来,在风中摇摆,多了几分生气。
也拉近了距离。他蹲下身,视线贴着她的眉眼游弋,堪称冒犯,再顺着鼻梁滑过,落在唇上,泛着隐隐水光。
她刚才喝过茶吗?巫蕴想,他来得晚,不知道答案,但那一瞬间,好像闻到了那样的香气。
于是口干舌燥。
但又触手可及。
喉头一滚,他起身,端起半盏茶,仰头一饮而尽,冰凉入腹,消减了那份凭空的燥热。
“吱呀——”门开了。
巫蕴仓皇地转头,撞进云娘的目光。
她单手托着菜篮,里面是新采的柿子,码得整整齐齐,红彤彤的,被仔细洗过,壁上挂着水珠,在月色中晶莹剔透,倒映出无数个巫蕴。
云娘先是一愣,随后轻轻笑起来,竖起一指压在唇间,比了个噤声的口型,眼神沉静——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巫蕴羞郝地转头,又对上那双迷茫的赤瞳,庆幸身处逆光之中,他的狼狈游刃有余,但也因这份庆幸,草草将话说出了口,“大人,有人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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