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怀川呼吸骤停,他缓慢地眨了眨眼,心底莫名窜上了一股荒谬感。
“他不是修道吗?寿命应当比寻常人还要长才对呀?”
他大步上前,拂开眼前挡着路的小厮,然而在看到楼应鸿的那刻,瞳孔不可置信地猛缩。
“老爷怎的变成了这般模样?”春生惊呼道。
和煦的阳光将屋内照得格外亮堂,楼怀川看见楼应鸿像寻常打坐那般盘腿坐在床上,头却无力地往下耷着,穿过窗户的光斑正巧映在了他的脸上,沟壑纵横、老态尽显,若不是那身熟悉的道袍,他几乎要认不出他。
“老爷的表情很是平和,过身前应当没有痛苦。”春生担忧地看向怔愣失神的楼怀川,低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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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应鸿的去世,让楼怀川消沉了几日,但很快便重新振作起来。
春去秋来,四季更替,转眼就到了林昶桉的三十岁诞辰。
虽说新帝登基时便已将诅咒解除的消息昭告天下,但不到最后一刻,朝臣们依旧是心怀忐忑,毕竟谁也不想燕南再出乱子。
所以为了让朝臣们彻底安心,林昶桉在楼怀川的建议下将此次寿宴的时辰延长至子时,与众臣共同见证他林昶桉是如何真真切切地平安度过那被诅咒的三十岁的。
“陛下,摄政王求见。”
曹慎在林昶桉登基的第九年便与世长辞,如今的掌印是曹慎离世前几番考量下,选出的最忠心的一个举荐给他的。
林昶桉持着朱笔的手腕一顿:“姑父怎的来得这样早?他昨日丑时才出宫,也不好生歇息一下,真当自己还年轻?”
他一边吐槽着,一边让人将楼怀川迎进来。
“臣楼怀川参见陛下。”
楼怀川拱手要跪,下一刻便被阔步靠近的林昶桉扶住了。
“哎呦姑父,朕不是说过您不用跪,快起来吧。”他冲旁边伺候的宫人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两人抬了个太师椅进来,放在楼怀川屁股底下。
尽管楼怀川竭力掩饰,但略微急促的喘气声依旧十分清晰地传入了林昶桉的耳朵。
他看着他这当了二十几年鳏夫的皇姑父在呼吸平复后,从怀里掏出个小白罐子,指尖挖了一大块似猪油般的膏体,仔仔细细地抹在那张晒得有些泛红的脸上,便觉得有些好笑。
“姑父来得这样急,是有要事寻朕?”林昶桉压着笑,走回书案后。
“臣是来向陛下告别的。”
他正要坐下,便被楼怀川这话惊得动作一顿,待坐实后才开口问道:“告别?姑父是在京都待得腻味了,想四处去看看,游玩一番?”
“非也,如今朝局稳固,陛下也早已能独当一面,臣这个摄政王已然没有存在的必要。”楼怀川轻笑着摇头,视线落于虚空,流露出浓烈的眷恋,“陛下,臣想她了,臣想去找她——”
“荒唐!”林昶桉脸色剧变,猛地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案桌上的茶水被他碰倒,洒了一地,楼怀川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继续说:“她离开那日曾说过会在下面等着臣,如今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臣不忍心再让她等下去。”
“姑父,姑姑她定然也想让你好好活下去的!”林昶桉急切地走到他跟前。
林昶桉此生的长辈缘浅,自父皇死后,便只有太后和楼怀川二人,他们为他吃苦受累这么多年,他都还没有好好孝敬过,怎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楼怀川殉情?
“陛下。”楼怀川目含悲戚地仰视着他,“你可知晓,没有她,臣活在这世上的每一日都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臣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很久了,当初若非是她执意要我留下来看顾陛下,臣早就随她而去了。”
见林昶桉嘴唇翕动却再说不出话来,楼怀川阖眸敛了神色,随即起身拱手:“今日臣来,是与陛下告别,无论陛下是否应允,臣都不会改变主意,望陛下善自珍重。”
没等对方出声,他便兀自抬步离去。
“姑父!”
楼怀川顿足,背对着他。
“......朕会命人将你们合葬。”林昶桉别过脸妥协道。
楼怀川双肩微颤,紧接着便大笑出声:“那臣便在此叩谢陛下隆恩!”
肩上的重担终于放下,他满身轻松地大步出了乾元殿,直往宫门而去。
一想到马上便能与阿照相见,他浑身的血液都在酥酥麻麻地沸腾,以致于他的步伐越来越快,甚至到最后都开始小跑起来,恨不得自己长对翅膀飞回府去。
是以,当他行至半途被人叫住的时候,烦躁与不满“噌”地一下就蹿上了脑门。
只不过待他回身瞧清来人,也不得不将自己的脾气收敛起来。
“云裳?”
“楼大人。”云裳屈膝一礼,“奴婢听闻大人即将远行,特来送大人一程。”
楼怀川神色稍缓,想着她与阿照的情谊,忍不住多叮嘱几句:“你如今是太后身边的一等宫女,寻常人也欺辱不得,但若当真有不长眼的,不用委屈自己,尽管去找陛下。
你是殿下身边的人,陛下那般孝顺的孩子定会护你周全,且我曾与他说过,如果你哪天反悔,想要出宫去过自己的日子,他也不会阻拦,只会赏赐些金银给你傍身。
往后若实在走投无路,也可去我京郊那处小宅院中找春生,他会竭尽所能地帮你。”
云裳闻言眼眶一红,点头道:“多谢大人挂怀,奴婢会照顾好自己。只是......待大人与殿下相见之时,还望大人能替奴婢跟殿下说一声,奴婢如今过得很好,会带着殿下、带着花戎姐姐的份儿好好活下去,让殿下不必忧心。”
楼怀川答应了云裳的请求后,便与她告别,回了楼府。
几天前,他就让春生遣散了府中的下人,故而今日一路走回照川居,到处都是空空荡荡、安安静静的,耳畔除了风声鸟鸣,再无半点儿其他声响。
明明是这般的寂寥,可楼怀川的嘴角却高高翘起,哼唱着不知名的轻快小调。
春生早已在照川居中等候,见楼怀川回来,便立马藏起了眉宇间的哀伤,上前回禀:“丹野公子说不愿再留于京都,您吩咐奴带去的钱财,他也仅收了回乡的路费。”
“既然如此,便随他去吧。”楼怀川挑了挑眉,转而看向春生,“你与周伯的东西可已搬去了京郊的院子?”
说起这个,春生喉口便是一苦:“听少爷的话,已经安顿好了。”
“嗯,楼府中的钱财和物什,你们尽可拿去用,莫要在这些身外之物上委屈了自己。”楼怀川环顾了一圈,调侃道,“可惜这宅子是皇家赏的,不能变卖,否则够你子子孙孙挥霍几辈子的。”
“少爷赏赐的已经足够了,春生哪敢贪心主家钱财,更别说这个院子。”春生拼命摇头,终究没忍住涌出两滴热泪。
他不死心地问:“少爷执意如此吗?”
楼怀川唇边笑意微顿,不免叹息:“春生,你自小跟着我,最是清楚我这个人的秉性。
阿照,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甚至远远超过了我自己,若是这世上没有阿照,你少爷我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活下去,又为何活下去。”
春生丧气地紧抿着唇,也不回话,好似与他赌气一般。
“好了,快回家吧。”楼怀川催促道,“明日一早,拿着我给你的腰牌进宫找陛下,然后便不必再管了,从此以后,你与周伯便不再是谁家的奴才。”
“少爷!”
“去吧。”
多年前准备的毒酒,如今终于能够用上,直到楼怀川咽气的前一刻,他都还含着雀跃与期待,幸福地笑着。
不过几息的功夫,楼怀川便再次睁开了眼睛。
前来带他走的勾魂使还是个熟人,他朝对方略一颔首:“甲一师父,多年不见,您还是这般俊朗。”
“你老了。”甲一撩了下眼皮,将勾魂索套在了楼怀川身上。
他以为只是一句礼貌的寒暄,怎料捅了对方的马蜂窝。
只见楼怀川如临大敌,当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当真?瞧上去与阿照不相配了吗?”
他一边问着,一边毫无留恋地跟着甲一走了,连自己的尸首都未曾回头看一眼。
甲一领着楼怀川渡过黄泉,来到地府城门,都不需他提醒,楼怀川便一眼瞧见了远处翘首以盼的林照雪。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两人相见的场景——
他要狠狠地抱她、吻她。
他要在她耳边述说自己独自留在阳间的痛苦。
他要告诉她当年被她丢下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无助。
他要她发誓,此后生生世世都不再独留他一人!
可是如今......他忽然近乡情怯到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阿照身上穿的是他喝下毒酒前新烧给她的衣裙......原来她与他一样,一直念着他、想着他。
可阔别经年,少女面容依旧,他却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任由他多么精心保养。
他配不上她了......
他甚至绝望地想,她会不会认不出他?
“唉。”
耳畔传来一声叹息,当楼怀川的脸颊被来人捧住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阿照......”他喑哑的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委屈,“我好老啊。”
发酸的鼻头被楼怀川的话弄得破功,林照雪噗嗤一笑,伸手把他的头按进怀里:“说什么傻话,我瞧着分明一点儿没变。”
“阿照骗我。”
虽然明知如此,可他还是不由得为她这句话而高兴。
楼怀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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