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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小说:

命俦

作者:

伯瑞

分类:

古典言情

“对了,”小皇帝又想起一事,“高先生的后事办得如何?”

冯保一愣,万没有想到皇帝还记得这件事情。他当日回去就随口吩咐了一声,也没有特意关注,这个时候哪里想得起来具体章程,只好含混道:“皇上赐下了赙仪一百两、帛四表里、米五十石、及香蜡油茶盐柴等物。高家后人皆感激涕零,感叹皇恩浩荡,万死以报!”

朱翊钧哪里要听这些套话,因为高仪亡故,他前些日子特意去了解了下丧葬仪俗。小皇帝觉得心中对其有所亏欠,虽然人死万事空,到底希望高仪能有个体面的结局。

便进一步细问道:“高家停了几日出殡的?可有请僧道做水陆道场?经幡纸钱、金银锭用了多少?寿具用得什么木头?送葬时去了多少人?高先生无后,便无尽人子事亲之人,死后乞葬,谁承摔丧驾灵之任?路上可有相熟的路祭?张先生去祭奠没有?”

小皇帝每提一问,冯保脸色就苍白一分,不上三五个问题,那司礼监大珰脸上雪白一片,额间都细细密密地出了一层汗。

皇帝的语气一点儿都不严厉,甚至算得上是和颜悦色,可是不知为何,这种面面俱到让人打心眼儿里提着一口气。

“给皇爷请罪,奴婢实在不了解详情,不敢有溷圣听,等回去详查,再来回禀。”

小皇帝笑着点头道:“回去详查来。”

朱翊钧并不气恼,甚至对冯保有几分满意。对于这些问题,冯保若是详细答得上来,朱翊钧就会拿孙海查到的明细与之对照。

其结果无非两种:最好结果的是冯保对皇帝吩咐十分上心,所有细节记得纤毫不差。最差的结果是冯保不曾留意皇帝的吩咐,却在被垂询时胡诌欺君。

现在这样恰恰是朱翊钧能接受的好坏均平的结果。

虽然冯保对皇帝的吩咐不甚上心,却也没有胡编乱造企图瞒天过海,还算有三分恭顺之心,并不是完全不可用。

这也是从张居正身上学到的。

张先生熟于典故,用百日时间熟背一百八十万字的《大明会典》,终身不忘。

每出朝,辄呼下属或科道言官,卒然问以某疏云何事,某事作何处分。随机抽查官员掌握典故情况。

被问到的人往往面红耳赤,左右顾不能发一语。不多久,这些人就会以不称职的理由调离京师。

诸给事入直者细搜剔各毒揭,考核会典,以备不时话问。张先生偶尔说一句,时出耳目意外。众官员即有条对,惴惴重足,十不吐一。

国史评价:张江陵用此方式其钳束群下若门隶,立身于廊庙,垂名于竹帛,则其才胜也。

好一个其才胜也,这是张居正智力天赋异禀的原因,好个大魔王张太岳!

《毛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朱翊钧深知自己难以望其项背,这方法他学不了。却可以使用低配版科学管理学,总结起来不过一句话:事前有报备,事后有反馈。

不断修正重复后形成路径依赖,用此来提高办事效率。

如今这方法倒先在司礼监掌印身上试用了。

两人一递一句说着话,小皇帝批着题本,不时遇到不懂的再问一下冯保,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比起皇宫大内的其乐融融,京城官场中却是静水流深,前些日子随着高新郑的离去,大九卿被撤换了一遍,各方人物都铆足了劲儿蓄势待发。尤其是素日与高新郑关系甚好的官员,免不了人人自危。

有的人见情形不好,主动挂冠而去,比如高拱铁杆心腹韩揖。还有些人则战战兢兢,夙夜悬心,不知当头铡刀哪一时会砍下来。尤其是张居正代小皇帝颁布了京察大计,一时间众人皆私下议论,这是首辅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要先将高拱旧党烧个干净!

如宋之韩、程文之辈,自是登不了首辅张居正的门第,免不了嘀咕。更有那一层刻薄的人道:“为官当政才要虚己下人、勿得自满。那势不可使尽,福不可享尽,便宜不可占尽,聪明不可用尽。十分本事用七分,尚有三分护儿孙。就张公此等行事,恐怕后力不济!”

那厢吏部员外郎穆文熙更是冷哼一声,冷嘲热讽:“危滩急浪中,频趁这刻顺风,扯满了篷,往前只顾驶去、好不畅快!不思去时容易,转时甚难,我看他迟早搁浅!”

却说这一日天将明未明之际,左都御史葛守礼早膳都来不及用,更了衣,吩咐左右备上名刺,也不坐轿,骑马投吏部尚书杨博府上。离府一箭之地,葛守礼下马步行而前。

见杨府门首许多听事官吏,纷纷站立。虽是清早,门房上倒也整肃,可见杨博治家之严,隐有兵戈之气。

葛守礼举手问道:“列位,杨老可在堂上否?”

那守门官却是认得葛守礼,左都御史亦是朝廷九卿之一,顶顶重要的人物,这大人物却不摆仪仗、骑马而来,听事人心知其中必有缘故,遂赶忙上前把住马头答道:“老爷昼寝未醒,且请大人客房少坐,小的即刻去请老爷。”

从人将葛守礼让进会客堂上,摆上香茶细点,早有下人跑去通报杨博。

葛守礼满腹心事而来,哪里有闲情吃茶用点心,将门半掩,索性在会客堂上行来步去。幸而不多时,便有管家进来禀报,“老爷请大人去东书房。”

这东书房是杨博的外书房,凡门生故友往来,都到此处。管家引葛守礼来到东书房,他一晚上辗转反侧,又经过一路炮燥,不由得脸带倦意、满头虚汗,此时见了杨博,也顾不得揩汗,也不先叙寒温,纳头便拜。

倒把杨博吓了一跳,他深知葛守礼素来耿介,并不是阿谀奉承之人,平时亦是揖礼问候,如今行此空首大礼,恐怕事情严重了。

“杨老,晚生是来求救的!”

杨博忙将人扶起,问道:“与川,这大清早的,有甚了不得的大事儿?”

葛守礼一脸焦急,“冢宰,下官实在是心里着急。前些日子张元辅上了《戒谕群臣疏》,昨日圣旨下来便是京察。六科廊的同僚们现在聚讼纷纭、人心惶惶。”

杨博的手一顿,若有所思道:“你听到什么风声了?”说话间示意葛守礼坐下,亲自端了一盏茶与他。

葛守礼双手接过茶盏,便搁在一边,急躁道:“十亭人有七八亭都在说,这是新首辅要清洗中玄公的故旧门生。”

杨博亦是花甲有余之年了,若论岁齿,尚比葛守礼小上四个年头,却不像这位左都御史,将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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